“还是大意了……”姜明远心底长叹一声郁闷的揉着脑壳,半晌才对老吴和小张说:“先回去休息吧。”
老吴和小张面面相觑,只得起身走出办公室。
姜明远则一人枯坐在办公室里,渐渐待到日落西山,他懊恼的扶额揉着太阳穴,心底积攒的自责和懊丧又一点点爬上眉间。
一直没有查到毒品,是他这次调查冶炼厂的最大失误。
当初他和黑明辉都察觉到丘木木的证词另有隐情,想来想去,两人一致认为,丘木木干扰警方视线唯一能拖延的,就是对剑潭厂的进厂勘验工作,于是他伙同黑明辉悄摸弄出来女尸案前后几天剑潭厂的出货单和过磅单,立刻就发现了问题。
生铁制品在出库运输时,过磅计数千分之三以内的误差都可以算在合理范围内,也就是一吨钢铁可以出现三公斤的磅数差值,而按照剑潭厂日产量1800吨的数量粗略计算,这点误差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是可以悄无声息的夹带出去数额大到骇人的毒品的。而偷弄回来的运输车辆进出厂单子上,史金来和赵虎这个班组在进出厂运输原料或产品时,这种误差总是高于其他班次,并且格外频繁。
产能颇具规模的剑潭冶炼厂,使用高炉冶铁就必须从周边各地不断购进数量巨大的原料矿石、炭粉和焦炭,来料地当然也包括边境地区。所以姜明远确信,有那么一伙人,正附着在剑潭冶炼厂四通八达的运输线上,偷摸贩运数量巨大的毒品。
而就在他准备彻查史金来时,史金来的家属却拿着一纸心肌梗塞的死亡证明书哭丧到公安局,给史金来办理解除取保候审和退保证金。姜明远得知这个消息时牙都快咬碎了,只得把目标转向同一班组最可疑车辆驾驶员,赵虎。
但也就是在最初彻查赵虎参与运毒的过程中,姜明远却主观臆断了大宗运输刮到的油水已经相当丰厚,涉毒人员实在没必要冒着引起当地警方注意的风险,去挣卖零包得来的那点小钱,便只把注意力放在赵虎进出厂运输这一环节,没有彻查赵虎的社会关系。
所以当他从王瑞手里拿到零包外包装指纹鉴定结果时,姜明远心底溢出难以遏制的自责和懊丧。如果自己早一点发现赵虎与本地零贩团伙的关联,起码可以给他光明正大的进厂侦查多铺两条路。
那里像现在,只能坐等赵显龙归案的一天。
然而就在姜明远垂头丧气的同时,剑潭冶炼厂生铁成品装车车间,运输工人赵虎正躬身弯腰,附耳对一位身材清瘦矮小、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轻声说着什么,那小个子男人听完,却抬起头盯着赵虎,嘴角虽然仍挂着笑意,眉梢眼角却渐渐冰凉。
看着眼前人这副形容,赵虎立即满脸惧色的咽咽唾沫低下头,做出一副听凭发落的姿态。那小个子男人却只是静静盯了他半晌,才开口道:“找不着也没办法,但总不能一直让他在外面晃,明白么?”
赵虎听见了,顿了一顿便急忙抬头看着小个子,一脸笃定的说:“陈哥放心!他跑不了的!”便转身走向车间大门。
看着疾步往外走的赵虎,小个子紧皱眉头目光冰寒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赵虎的身影完全消失,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句平和低沉又令人舒适的音调:
“他在骗你呢。”
“……”小个子顿了一顿才转身看向来人,却眉目渐渐舒缓的说道:
“我知道,他是怕我不给赵显龙留活路,把他藏起来了。”
“你手底下的和你一个样。”来人便轻笑起来说,“既贪心又蠢。”
“……”听见这个,小个子却波澜不惊的看向来人,疑道:
“贪心不好还是蠢不好?都跟你一样,落子招招见血,每一刀都能戳在人心头要紧处,手段诡谲阴狠却偏偏不争不抢不贪心,怕就是因为你这么变态,岩先生才对你戒心那么重吧。”
“我只是不像你们似的那么看重得失,扫清障碍就行了,何必锱铢必较。”
来人笑着说:“而且,在我看来,你和王保昌都一样蠢。不,你比他还要更蠢一点,岩先生明明交待过,你们几条线最好少有牵连,你却不止偷刮岩先生的货,还指使手下勾结王保昌的人把货截留了分销到源州挣钱,要不是源州警方里就没有一个脑子清醒智商在线的,让你们日子过得太=安=逸,你和王保昌早就被一锅炖了吧。”
静静听完来人的冷嘲热讽,小个子却只是伸手扶了扶滑到鼻梁的眼镜架,慢慢的说,
“确实是我们的日子都过得太=安=逸了,才让你钻了空子,岩先生不过是嘱咐你去割掉潜进王保昌那儿的几个烂疮,你却让丘木木把王保昌整条线都供了出来,还撺掇着我的人去宁远州给那姓洪的下死手,把遮掩剑潭厂的破布窟窿越扯越大,证据越做越实,要不是从小和你一起在岩先生那里听书受教导,我简直怀疑你就是警方安插进来毁我们的吧?你是准备让我陪着你一起玉石俱焚么?”
“你个脏得要死的毒贩你算哪门子的玉?”来人却低声捧腹笑道,
“我不过是没那个耐心再看着你拖泥带水而已,你和王保昌,走一趟货留给警方一堆把柄,我给你们擦屁股擦得还不够多么?而且,岩先生也非常清楚我不喜欢王保昌,就和他手里过的四号一样,控制人的手段野蛮、效率低下、目标单一又明显,明明让人成瘾乖乖听话的东西那么多,何必非得守着这么烈又招摇的东西,观念陈旧死脑筋啊……”
“……你准备撬岩先生的墙角?”
“我准备勾搭你一起撬他的墙角。”来人笑着说:“帮着那群老东西经营这条路,还养着那么一大帮子人手,其实落到你手里的也没剩多少了吧?要不是被他们盘剥的太厉害,你何至于连那么点卖零包的漏沟油都要舔?时代早就不是他们那个时代了,我们没有必要陪他们守着四号一块完蛋。”
“……”
看着那小个子沉默不语,来人却没再开口相逼,而是问道:“还有,我要的东西你弄到手了么?”
小个子一愣,随即才想起来这才是原先约好见面的目的,便从包里拿出一截红绳穿好的挂坠,上面穿着一个指节大小做工普通又小巧的金貔貅,貔貅背上阴錾了一个杰字。
来人接过小个子的手的东西看了一看,又皱眉扔回他手里:
“太小了,挂脖子上不好看,给我弄个沉香珠什么的手串把这玩意串在上面在交给我。”
“你要做什么?”
“送人啊,给岩先生交差,他的墙角得挖,他交代的事也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