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晨星未出时离家，晚上繁星点点时归家。

不顾快急疯了的一家人，接过儿媳儿给倒的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嘴角带着丝儿丝儿得意的弧度扔出一张写了名字盖了印戳的纸。

就这样，没有任何准备来不及安排妻女生活，只能匆匆托付发小关键时刻照看着点，简短的叮嘱几句方宁瑜，程山荞就带着不舍、担忧、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妻儿的眼泪中跟着征兵衙役去往了战场。

程山荞走了，方宁瑜终于落在了程老太太的手里由着她揉圆捏扁，为了儿子也为了在程家等相公回来，方宁瑜含恨忍了程老太太所有的羞辱欺凌。

谁让老太太有权利带子休妻呢。

自程山荞走后，方宁瑜只要稍有不听话，程老太太就晃着一纸休书，作势要休掉她。

方宁瑜自己倒无所谓，即便真的活不下去了，她也只是先去奈何桥等着程山荞，没什么好怕的，可她是个母亲，他还有阿莘，她不能让阿莘在世人的指指点点下过活，没有父亲，他不能再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

在怎么艰难，方宁瑜也咬牙坚持了下来。何况服兵役的期限只有五年。

方宁瑜看着土墙上密密麻麻的小星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山荞说他一定会回来的，哪怕人回不来，变成鬼，他也一定会回来守着他们娘俩的。

所以她不能走，他走了山荞就找不到她们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方宁瑜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把姿态放的更低：“娘，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计较，我保证院子里的东西睿睿再也不会动了。”

“睿睿...”方宁瑜拍拍小儿子的屁股催促道。

程睿揉揉眼，看看面沉似水的奶奶，小家伙抽噎摆手：“不..不摘了。”

老太太不依不饶，就是借题发挥磋磨人：“不摘了就完了？那树上的红果子是我留着换银钱的，那是贵小子明年的束脩，现在摘了大半，明年的束脩都不够了，怎么办？不上学堂吗？耽误了贵小子考状元你担待的起吗？”

程家大嫂急了，赶紧见缝插针的嚷道：“娘，咱们全家翻身的希望都在贵小子的身上了，可不能不上学堂啊，贵小子上次回来还说先生夸赞他了呢，说很有希望考上秀才。”

程家二嫂在后面不知道想些什么，很难得的没有开口火上浇油。

这个程家大儿媳是程老太太娘家村里的，多少还带着点远亲，程老太太对她向来宽和，加上她肚皮争气，一进门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程贵在县城的学堂念书，已经过了童生，马上要考秀才了，二小子程庆。今年也十岁了，虽然读书上不成，但是脑筋活络，干活是一把好手。现在也算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了。

老太太瞪了方宁瑜一眼：“老大家的说的对，这个紧要关头容不得出任何意外，既然你承认了红果是你家摘的，那就好办了。”

老太太没有撒泼打滚，也没有横眉立目，淡淡的道：“半吊铜钱，就当那些红果子是你家买的。”

程莘不知道半吊铜钱是多少。但是看方宁瑜难看的脸色也知道这对这个穷家来说绝不是一笔小钱。

方宁瑜快要气乐了。实在没忍住讽刺道：“半吊铜钱？娘，睿睿只摘了一个，您要是觉得亏的荒的话，我摘一赔您一百，还能多卖些钱，没准贵小子上京赶考的盘缠都能出来了。”

银子她有，可她不可能就这么交出去，阿莘的身体随时要用药顶着。钱交出去了，在要回来基本没可能。

程家老太太也觉得自己这话可笑，可方宁瑜这么一讽刺老太太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扇了过来：“我让你顶嘴，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方宁瑜很显然已经被打出经验了，抱着程睿微偏身子，侧过头，但她不敢完全躲开，由着老太太手上大部分力气落空小部分才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