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师兄似笑非笑地看了顾雪岭好一阵，顾雪岭面上无辜, 心里却被盯得发毛, 他才慢吞吞地开口。
“你昨夜干了什么？”
顾雪岭一脸茫然, “什么？”
方师兄笑道：“你对青阳宫的褚少主做的事, 我都看到了。”
“咦？青阳宫的褚少主？”顾雪岭惊奇地上下打量起方九思, 他那身青阳宫的道服早已换成玄色黑袍, 整个人竟也多了几分挺拔俊美, 他忽然惊道：“对哦, 你们是同门师兄弟。”
“现在不是了。”方师兄目光沉沉看着还装着无辜却一直在歪曲话题的白衣少年，赶紧说回正事, “利用灵器上的法阵布下陷阱等褚少主来跳坑, 你倒是聪明, 那法阵想必还有让他眩晕的作用吧, 这样你就可以在他眼皮子下为所欲为了。可惜我一直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你还不承认吗？”
说得如此清楚, 顾雪岭心跳快了一拍，却笑得极其自然。
“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一个四灵根的花瓶, 我能做什么呀。”
方师兄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郁闷道：“也罢, 你与褚少主的私怨如何我完全不感兴趣, 我有一事要说, 你可知, 昨夜我看到了谁？”
顾雪岭将衣袖捏得皱巴巴的，眨巴眼睛苦笑道：“我吗？”
方师兄扬起嘴角，重新打量起顾雪岭，“你比我想的要狡猾，不过我说的这个人，你一定会感兴趣。”
顾雪岭抿了抿嘴角，余光瞥向远处随时可能会有人过来的小道，垂着头又委屈又纳闷地说：“我只是以为四师弟躲在这里，想跟我玩躲猫猫。”
方师兄：“……你可以下回再跟他玩。不过我觉得你听了我的话，或许永远也不会再跟你四师弟玩了。”
顾雪岭一脸紧张和不安。
方师兄觉得这人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又跟泥鳅一样圆滑，装得跟什么都不知情一样，不过他也很好奇顾雪岭听了他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我昨夜在竹林里见到叶景了，就在你恶趣味地将褚少主的东西扔下来后，他没过多久就来了。”
顾雪岭倏然睁大眼睛。
那楼后竹林也就是顾雪岭把褚少主的衣物丢下的地方，方师兄比他快一点，甚至目睹了全过程。他觉得整日念叨着顾雪岭还被他玩弄的褚少主真是又傻又可怜，便捡了储物戒去帮他，结果刚回头就被叶景发现了，还险些挨了一剑，这可谓是无妄之灾。
方师兄对顾雪岭的反应还算满意，他低声一笑，又问：“你认为，叶景为何出现在竹林呢？是要帮褚少主，还是帮你这个师兄收尾呢？”
顾雪岭怎么会知道，他昨晚根本就没留意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眨了下眼睛，再抬头时，脸上的无助和忐忑已然消失，甚至不偏不倚对上方师兄的眼睛。方师兄并未错过他眼里闪过的一缕厉色，嘴角笑容更浓几分。
“连奚，是你带来的？”顾雪岭问。虽然是问话，但他看这方师兄的表情显然已经是十分肯定了。
这回轮到方师兄面露错愕，“你在说什么？”
顾雪岭皱了皱鼻子，“你身上有股莲藕味。”
话音落下，方师兄浑身一僵，暗地里感受了下，似乎真的有……他又惊疑地看着顾雪岭，那顾雪岭身上的又是什么气息，“你……”
“你为何让连奚来找我？我就不信他会随便上门求人帮忙。”况且一开口就是什么闻到同族气息……
直到见到方师兄的那一刹那，再联想到连奚，顾雪岭就想到了七年前听过的一句话——你身上很香。
这种话一听就是同一个人说出来的，而且莲藕味都还没散尽。
顾雪岭开始用看禽兽的眼神看着方师兄，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吃莲藕，莲藕都还没成熟呢。
方九思见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客气，顿时有种挖到宝藏的感觉。他索性直接承认，“没错，的确是我带上飞舟的，我想他应该没有说谎。”
顾雪岭肩上冷不丁搭上一只手，莲藕清香混合着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阴冷气息将他笼罩，顾雪岭汗毛直竖，就要推开突然靠过来的方师兄。
“还记得当年我让你带回玄天宗处理的那个小孩吗？”
顾雪岭动作顿住，事关宣陵，他有些在意，他镇定道：“还未曾谢过当年方师兄的慷慨割爱，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多了个乖巧的师弟。”
方师兄笑了一声，“那你算是欠了我一份人情，就顺道帮我把那只小莲藕送去沧海找九长老吧。”
顾雪岭皱眉，“你救了他，不亲自送他去见九长老？”
方师兄理直气壮道：“我不方便出面，不过听说你是四灵根，难以修炼。妖族九长老乃当世有名的医修，你若将人送去，她或许会帮你一把，把四灵根变成三灵根、双灵根什么的，岂非是一件好事，不考虑一下？”
顾雪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要真有这样的好事，会让给他？
等宣陵等人找过来时，方师兄已经同顾雪岭勾肩搭背了。
要不是见顾雪岭实在没有丝毫反抗之意，比照他那副清瘦的小身板和方师兄高大的形象，他简直像只鸡崽一样被方师兄夹在胳肢窝里。
见有人来了，方师兄也不急，只松开手拍拍顾雪岭肩膀，“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回去好好考虑。”
宣陵还在想考虑什么，顾雪岭已若有所思点了头，叶景则一下冲上前隔开顾雪岭和方师兄。
“大师兄，你怎么又乱跑？”叶景语气有些冲，脸上还残余这七分焦虑，倒也稍稍放心了些，目光频频望向身边的方师兄，显然很是提防。
褚少主不知为何也愣了愣，见宣陵手持长剑神色不悦地走过去，他也跟了过去，抿着唇整了整衣袖，朝方师兄拱手行礼，“大哥……”
顾雪岭闻言倏地看过去，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方师兄。
方师兄反应也很快，摆手打断褚少主的话，“褚少主喊错人了，我已经不是青阳宫的人了，再说了，我算半个妖修，不敢高攀青阳宫。”
与人前的骄傲肆意不同，褚少主这时乖巧得跟只猫儿似的，还带着几分讨好地说：“大哥不要这么说，你走的这两年，母亲很想你的。”
顾雪岭眨巴眼睛，歪头去看被叶景挡住的方师兄。
“你是妖修？”
方师兄面上笑容一如既往带着几分寒意，总给人一种阴沉或是讥讽的感觉，如今竟然还有几分邪气，“也不算是妖修，我娘是妖修，遇人不淑被负了心，连命都赔上了，多亏青阳宫主收留，不过我总归还是个妖修，留在正道也不合适，你说是不是？”
顾雪岭皱眉，又因为方师兄将身世如实告知有些茫然。
“是。”
方师兄盯着他好一阵，见他再无其他反应，眼里有些失望。
褚少主欲言又止，“大哥，其实伯父也一直很想见你……”
“师兄刚才在聊什么？”宣陵突然开口，严肃地看着顾雪岭。
顾雪岭还张嘴，方师兄就低笑一声，插嘴道：“我和他适才相谈甚欢，他还想跟我玩躲猫猫。”
顾雪岭很不给面子，鄙视地睨了方师兄一眼。
“不是，小孩子才玩躲猫猫。”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方师兄笑吟吟地看着顾雪岭。
叶景还是一脸如临大敌般的紧张，见状拽着顾雪岭手腕将人拉扯到自己身后，训道：“下回不准再乱跑，万一遇上危险该如何是好？”
顾雪岭看向叶景抓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迹推开他。
叶景一时有些茫然，见他撇开脸不说话，像是往日生气时的模样，通常这样就代表着得好好哄哄，可眼下没时间。他又看向方师兄，看到那身熟悉的黑衣，他质问道：“敢问方师兄，昨夜在竹林与我交手的人可是你？”
方师兄坦然点头，“是我。”
褚少主听得脸颊飞红，就说昨晚那个声音有点熟悉，想来他昨晚的窘态都被大哥看到了。褚少主低垂着脑袋，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叶景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率，“那方师兄适才为何又出现在我师兄窗外？这可绝非君子所为。”
方师兄不甚在意地说：“刚巧见了熟人，想来叙叙旧。”
“方师兄躲在窗户后与我家师兄叙旧？”叶景嗤笑道。
褚少主可算听出叶景对方师兄的不待见，他一向致力于跟叶景作对，于是抢在几人前接话道：“像你这样整日守着人，别人就是想见岭儿一面都是难如登天。再说了，我大哥或许是来看我的，不过是路过你那罢了。”
叶景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吗？”
褚少主不甘示弱，“如今你师兄不是没事吗，还同我大哥相谈甚欢，大家相安无事，这只是个误会。”
叶景还要再说些什么，顾雪岭已眉头紧皱，眉眼间明显有几分烦躁，方师兄也低声说：“就是因为正道太无趣，我才不想待在青阳宫。”
适才斗志昂扬的褚少主一顿，神情受伤地道：“大哥……”
“不过妖族也不适合我，我还是只做个散修就好了。”方师兄感慨完，跟顾雪岭说：“我就住在前面那栋楼三楼，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顾雪岭呆了呆，随即点了头。
方师兄打量了下顾雪岭，又莫名笑了一声，转身便走，褚少主见状也不跟叶景争执下去，连顾雪岭也不管了，口中直喊着大哥追上去。
顾雪岭想了想，也回房去，边走边问：“小莲藕呢？”
宣陵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不知在想什么，心情约莫是不好的，面色也很冷淡，“在我房间里。”
顾雪岭点点头，“哦，我去看看他。”顿了下，顾雪岭想起什么，回头跟他说：“宣儿，我答应别人要把他送到沧海去的，还个人情。”
叶景插嘴道：“是方九思？”
顾雪岭怔住，“那是谁？”
连名字都不知道……叶景的表情僵硬，半晌后才道：“方师兄。也是褚少主的义兄，此人桀骜不驯，两年前离开了青阳宫，绝非善类。”
叶景正要提醒顾雪岭不要和他走太近，顾雪岭便抚掌恍然道：“原来如此。”然后转身就走，还断然道：“我答应他帮忙的，要做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