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读的是个理工科大学,专业竟然是土木工程,邻家的李婶问她:看你文文静静的,你能学得了那个吗?
她刚想拿出随时放在口袋里的便签纸写与李婶看,但又忽地想到什么,只好对她笑着摇了摇头。
李婶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长夏是个好样的,婶婶相信你将来肯定能挣大钱的。
李婶说完便又提着篮子往前走去,没走几步便与村里的几个妇人在村前那棵大榕树下打起了广子(聊天)。
李婶放下猪草篮子,语气激动地说道:可不得了嘞!那哑巴孤女竟考上了个好大学呦,只是读的是个男娃子的课。
一洗衣妇人也放下筐子急着问道:你是说咱村里的常大夫的养女考上大学了?
李婶道:什么养女?常大夫从来不说长夏是他的女儿的。
洗衣妇人点了点头,是啊。要说这仍保留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普通的淮阳村有什么希奇的事情发生的话,那还真有一件。
大约二十几年前他们村里来了一个外人,村长留下了他,还分给他一间闲置已久的土胚屋。当时村里人当然是有意见的,但谁让这个外来闯入者的医术很好呢,平日里谁家有个发热感冒闹肚子的,几碗黑糊糊的草药汤入肚,这病也就好了。况且淮阳村在西安城的边缘,离城里极远,交通落后,最重要的是大家手里没几个钱啊。
于是常大夫也就在淮阳村安顿了下来,一个人住着,平日里只是捣鼓着些草药,和几本厚厚的书看。村人大多不识字,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面对他人好奇的眼神,常大夫只端起起手边放着的一大缸子山茶泡的水,咣当喝上一大口,咕噜两下入喉,然后放下茶缸子。对着他们道:神农本草经。
村人摸摸后脑勺,又接着问道:常大夫啊,你是打哪来啊?你怎么就一个人啊?为什么在我们这破落(贫穷)地方住了下来呢?你有这么好一身医术咋不去城里混嘞?……
村人越发喋喋不休,常大夫起身,只淡淡回了句:以后别问这些了,我要进屋了。
说完,便将大门关了起来,送客!
村人悻悻而归,自此村里人都知道。对这常大夫别的都可以谝(聊天),但唯独不能问他过往。
有一日,常大夫去后山采药时,忽听得溪涧边似有小孩低低呜呜的哭声,声音已经嘶哑,听不出小娃原本的音色。常大夫寻声而去,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娃儿坐在溪边石头上,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常大夫,眼角还挂着几滴眼泪。
常大夫想着可能是村里哪家的小孩子便把她抱回村里。
村长问过大家,然而并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个娃儿。
大家谁也不知道这娃儿是哪里来的?就像是大家谁都不知道常大夫是打哪来一样。
更让众人疑惑的是,这娃儿好像不会说话,若不是她总眨巴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四处乱看,大家还以为这娃儿是个蠢子(傻子)。
村长无法,他总不能自己养着这女娃儿吧,家里虽比大家伙要稍微好上一些,可仅仅是能糊口而已。
于是,村长笑呵呵地露出满口黄牙,语气慈祥的对常大夫说道:常大夫,你看啊,既然是你捡回的这娃儿,那就说明你和这女娃儿有缘嘞。不然你就把她养着吧。
村长见常大夫只顾翻着手里的那本厚书,看也没看小女娃儿一眼。
村长心里打了个机灵,其实他知道这常大夫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况且是家里再多添一口人。
村长是站在门口的,小女孩儿坐在门墩上,一会儿看看院子里翻着书的人,一会儿又仰起头看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村长,似是不理解大人们是在干什么,随即又逗起了地上的小蚂蚁,不再理两个奇怪的大人。
这可为难了村长,村长拉起了在地上玩蚂蚁的女娃儿,走到常大夫旁边,笑着说道:你看看这女娃儿,长得多水灵啊。常大夫你一个人住着也闷得慌,家里多个人,也热闹啊。
村长说了一箩筐的好处,顶着毒日头,额头上一颗颗亮晶晶的汗珠直往下滚,滑过沟壑纵深的眼角,再到嘴边,有的滑进唇角,有的从下颌掉了下去,和在土泥灰里,消失不见。
住在院子前的梨树上的夏蝉们也忍不住吱吱喳喳的一通乱叫。
不知道是不是惹得看书的人心烦了,终于,常大夫将背对着他们的身子转了过来,放下书,说道:这娃儿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养一个人呢?
村长道:这娃儿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估计她家大人……
村长顿觉不妙,立马改口:常大夫这娃儿现在还小,说不定再大些就会说话了。而且您是大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