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霖的视线变得模糊,浓密的睫毛在视线里出现一层阴影,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比如死亡的阴翳。
他知道自己快解脱了,像逃犯被抓捕归案、凶手遭到审判那样的解脱。因为被狼咬上,最后的结局必然是四分五裂、死无全尸,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太久,倒不如早点结束。
......
觥筹交错、笑语声声的宴会上,李唯一贴着墙壁快步疾走。拿出军队里训练的本领,他的行动丝毫不被人发觉,像一条影子溜到了大厅外面。
到外面后他立刻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摆脱了。在过去的三个小时内,他被一个女人缠着,耳朵边仿佛停了一百只麻雀,叽叽喳喳没有片刻安宁。原来女人是这么聒噪的生物,李唯一这个单身汉总算领教到其中厉害,心想以后再也不敢跟人说他要托单。
外面年龄大的人比较多,赵丹仪应该不会出来,所以暂时是安全的。李唯一端着一只高脚杯四处四处晃荡,懒散而又不失警觉的观察四周,准备一发现某个矮个儿短发蓝裙子女人的身影就立刻溜之大吉。他这趟来的是挺不尽兴的,虽然场面很豪华,漂亮的男女青年很多,可是带他来的钟清彦总是消失无踪,不知道在忙什么,搞得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身边还跟着个人行喇叭。
李唯一决定一会看不到钟清彦,他就先撤了,自己找个地方吃烧烤去。呆在这里实在太孤独了,正想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忽然发现不远处花丛边有个男生,跟他一样也是独自一人。
那男生很漂亮,纤瘦高挑的个子,一身雪白西装,耳朵上戴着银色耳钉,随着扭头的动作光芒闪烁。微卷的黑发妥帖好看,像橱窗里漂亮的洋娃娃。李唯一对他起了一丝兴趣,觉得这男生是某个悠闲时髦的富家公子,跟他们这些流血流汗的当兵的不一样,而且一定很受小女生欢迎。
不过他周边没什么人,独自一人端着酒杯,倒有些落寞的样子。
李唯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想向这男生搭讪,问问他的名字。正好自己是一个人,认识一下应该不过分。
没等他采取行动,那男生离开了原来地方,突然向着人群中走去。他每踏一步,便迎来各种惊疑不定的目光,宴会绚丽的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漂亮得犹如神话中的少年,最终他到了人群中间钟太太的面前,柔柔和和的说:“阿姨晚上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还没得及当场向大姐道喜。”
钟太太眼皮微颤,凝神后弯了弯嘴角。
她没答话,这在今晚热情好客的变现中不同寻常,显然是过于冷淡的。年轻人却不在意,继续微笑着说:“也不知道爸去了哪里,我到现在还没看见他。既然没见到大姐,那我去跟爸说一句话也行。毕竟我是——”
钟太太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说道:“耀和去亲家那边应酬了,你不用过去,反正他们也不认识你。”
“没关系,我可以介绍自己。”
就像一枚银针落到地上,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明眼人对于他的身份能够猜的出来,听到这样不识抬举的发言,多少感到有些好笑。
钟太太胸膛起伏,面孔不知不觉绷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将要被出丑,被看笑话,一直被自己捂紧的秘密在女儿大婚的现场暴露出来......
她忍了又忍,盯着面前人狠狠地说:“不用介绍,你没那个资格!”
前方响起砰砰两声,天空炸开了烟花,准备已久的焰火节目终于开始,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过去。
五颜六色的烟花依次绽放,天空像一座花园,短暂而又璀璨的花朵一朵朵盛开。那些发光的物质升上高空,组成一定形状,然后比这世间的幸福更快流逝。
究竟有什么值得惊叹的?
烟花铺张占据了半边天空,耳边接连不断响起炸裂声音,因为太过于震撼,一下子没人记得那个年轻人是怎么离开的,好像在烟花绽放的瞬间,他就消失了。不过他脸上低落的情绪很明显,因为受辱吧,又或者是自取其辱。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在公开场合宣布身份,挑战等级森严的家族壁垒,如同鸡蛋碰向石头,结局毫无悬念。
当然也可能他根本没有考虑什么结局,只把自己当成一根刺,刺向对方。哪怕留下一道小小的划痕,也能够心满意足。
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年轻人的报复心理着实太重。
从当晚钟太太再没有恢复柔和的脸色来看,他却像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