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
勾齐伸手抓了抓比草窝还乱的头发,捂着脸骂了句脏。
手里都是头油的味道。
摔在地上的手机还在伴着铃声震动着,聒噪的声音冲进脑子,头疼。
勾齐起身从床上起来,抬起左脚恨恨地把手机踹到了床头柜底下。
连续开夜车加班的第三十二天,勾齐感觉自己的心脏离阿努比斯的嘴巴也就还差几厘米。
他“啪”地甩上身后厕所的门,粗暴地脱掉裤子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租住的小出租房隔音效果其实并不好,闹铃的声音还是能隐约听到,但是最起码头没有那么疼了。
勾齐半睁着眼睛无神地扫视了一圈这个狭小的空间,除了脚边黏在地上那一滩带了血丝的呕吐物,他自己都看不出这是他住了一个月的地方。
胃还是绞痛,但是比昨晚的状况好多了。
六点五十。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梳洗挤地铁狂奔进公司打卡。时间紧的要命,他都忘了自己上一次吃早餐是什么时候。
一点尿意都没有,勾齐扶着洗漱台站起来,低头拿过水杯接了一杯水刷牙。嘴里的味道非常不好闻,跟放在桌子上一个星期变了质的牛奶一个味。
牙膏快用完了,剩下最后一点的残余在管尾挤不出来。他皱了下眉,放下水杯两只手费了劲才挤出一点点。
他刷的很慢很仔细,上次断片后差点迟到没刷牙把同组的实习小姑娘熏得够呛。
六点五十七。
勾齐有一点倒是算是个奇怪的优点,越是到没时间的当口他就越能优哉游哉不紧不慢地做完手里的事情。
牙膏的薄荷味道有些冲,但是起沫并不多。勾齐喜欢恍神,一边刷牙一边盯着瘪了的牙膏管上的“3D White”看了好久。
刚搬进新家的时候自己什么日用品都没有,自己开了导航走了好久才找到离家五公里的一家进口超市,自己随手拿了货架上一大盒的牙膏套装,后来才知道套装里面只有一管牙膏和一盒亮闪闪的美白牙贴。并且还死贵。
有屁用。自己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还闲的没事干去贴牙?
他抬眼,镜子里的人依旧是那副臭屁样,一个星期没洗的头发,三天没洗的脸,下巴上的胡茬都剌手,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比吸了毒还严重。
自己单身二十六年好像真的情有可原。毕竟他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哪还指望有谁家姑娘能看上啊。
除非对方失了智。
勾齐撇开脸,低头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小邋遢,真呀真邋遢。
他都快唱出声了。
邋遢大王就是他。
他拿毛巾抹了一下嘴,双手撑在洗漱台上低头咧嘴笑了。
没有人喜欢他。
思维跳跃的人自己都不懂自己的笑点为什么那么低。
·
下江的初秋冷的猝不及防。贴着地面旋起的气流卷了几片枯叶,勾齐打了个冷战,伸手使劲拉了拉衣领。
天好冷啊。
他快速地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缩着脖子低头闷声往前快步。
“Please stand firm and hold the hand rail——”
地铁里人头攒动,头顶上的LED显示屏跳到了07:15。
勾齐抬头扫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又迟到了。
公司规定上班时间是八点整,可是凡是有点上进心的大概都是七点左右就开始办公了。勾齐不觉得自己多有上进心,可是他还是要面儿的。周会总结每个人都被老板表扬过,除了他好像一个被遗忘了的影子缩在角落里。老板倒也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光是每次抬眼目光交汇时的那一抹故意的无视就够让人难受的了。
他也没有办法。
这份工作是舅舅求了朋友好久才给自己开后门得来的,一个不薄的红包,一桌不便宜的饭局,还有两瓶落了些灰的茅台。勾齐输不起舅舅的面子。
自己不争气还要搭上别人陪自己丢份儿。
花市口到梁里坡一共隔了有十五站,八点勾齐都不一定能从地铁上挤下来。
地铁出口到公司要拐一个路口跑过一个小公园还要挤上去二十二楼的电梯。
急是没什么用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搓搓手抑制住了想抽烟的冲动。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振动,不用想也知道是每天早上十个闹钟的最后一个。
“嘀——”
闸口打开,勾齐拖着步子慢悠悠地晃了过去。身后穿了一身黑的女生很不耐烦地白了勾齐一眼,踩着高跟鞋“哒哒”地闪身小跑了过去。
勾齐还是低头往地铁站台挪着。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是开了加速键,每一天下江市上班族的进度都是8×,勾齐除外。
掏出手机关掉闹钟,勾齐把新买的蓝牙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左脚迈上电梯,自己好像是一台忧郁制造机,丧气咕嘟咕嘟地从自己脑子里往外面散溢。
勾齐长长地吐了口气,抬起脑袋看着电梯上面的玻璃天花板。
—Well its another warm day in the city of cold hearts
一张陌生又疲惫的脸在前后长长成列排着的“低头族”里格格不入。
活着好累啊。
—They all just play the part of who they are
他抬手摸了摸剌手的下巴。
坚持不下去了。
·
地铁里的空气都是黏黏糊糊的。
颜林皱眉,抬手又拉了一下有些滑下去的口罩。这是他大学毕了业之后第一次坐地铁。昨晚要不是喝醉了被董琦洁硬拉回了她家里,今天他也不用在临近市郊的花市口挤地铁。
董琦洁是颜林谈了四年的女朋友,跟他一样都是江大的高材生,本科毕了业之后又跑去美国读了两年研究生。昨天是她回国安顿下来的第一天,她不是下江本市的,挑来挑去才选了市郊比较便宜的房子租了下来。
他俩是江大医学系公认的模范情侣,颜林是江大10级的“江直树”,而董琦洁就是09级的“裴子瑜”。江大是不存在“袁湘琴”这号人物的,凡是考进了江大医学系的都是全国范围内数一数二的天才好学生。虽然名气上比清北少了些许,学术研究上江大不差分毫。
地铁里的声音嘈杂,列车穿过隧道,卷过来的气流吹到脸上,闷燥里夹带了难闻的体味。
他不清楚两人的感情究竟是属于一个什么状态。董琦洁出国的两年两人基本没有刻意的联系。颜林觉得当初自己的决定太过草率。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很大原因都是因为周围人觉得他俩很般配,在各方怂恿下勉强凑到了一起。
——请不要拥挤有序上车。
拥挤的人群早就把这些规则抛到了脑后。
上班重要还是素质重要?
—钱最重要。
颜林没往前靠,伸手看了一眼手表。
七点二十。
等下一班吧。
肩膀被身边拥挤上车的人撞了一下,颜林皱眉,撤脚向后退了一步。
“啊、对不起。”颜林踩上了别人的鞋子,可还没等他张口对方倒先道歉了。
颜林回头粗略打量了对方一眼,是个穿着邋遢的男人,脚上踩了一双不是很干净的白色匡威,穿了一件耐磨的牛仔裤和满大街穿烂了的格子衬衫。还没等看清对方的样子人群就已经把他淹没了,穿成这样赶地铁的男人太常见了。
颜林往后面挤,人流就往前面涌。
“年轻人有点素质好不啦?我这里面可是装了鸡蛋的,碰碎了你赔啊?!”
颜林心里不快,黑着脸没理她抽了个空子钻了出去。大老远来花市口买菜就算了,整个队伍里属她最能挤。不过颜林也清楚这种大妈越是嚣张就越不能顶嘴,否则今天他是别想回医院了。
列车终于开了,人少了大半。
他摘下口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踱步往人最少的站台尽头走去,如果不是董琦洁住的地方实在是打不到车自己现在也不会这么惨。
颜林今天其实可以休假,但是院里今天有台手术要开会,推不掉。
“妈的。”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是董琦洁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