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爷的手差一毫碰上喜服时,苏醒急中生智,滋溜一下子钻进了身后的床底下。
然后被床板底下的灰呛得直咳嗽。
王爷扑了个空,心情当然不好,一时间胸口是上下起伏得厉害。
苏醒也顾不上脏不脏,也顾不上窄不窄、嗑脑袋,缩进去就不肯出来,一双眼睛谨慎地盯着王爷。
王爷气极反笑:“好啊你,秦芷薇,新婚之夜你就这么闹,嗯?”
苏醒对他的话不做反应,只是将右手手腕紧紧地护在胸前,不让它粘上灰。
堂堂贤王爷,全天下未出阁的女子做梦都想嫁的贤王爷,玉树临风的贤王爷,头一次被人气成这副德行,瞪着眼睛站了半天,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撩衣摆蹲下,把袖子挽起来,看样子是准备跟苏醒大干一场。
“你给本王出来!”
苏醒摇头,还没摇完,脑袋就把床板撞得咚咚响。
王爷也听见这声了,冷冷一笑:真解恨啊!
又咬牙切齿地想,你再摇啊,你多撞两下子,痛死你算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
从小到大,在他身边的女子,父皇的妃嫔、宫里的丫鬟、自己府里的丫鬟、甚至连偶尔逛逛青楼遇见的女子,她们全都是贤良淑德,温婉可人,抑或是调皮可爱,总归是知道分寸。而这个秦芷薇,被皇兄一道圣旨硬塞进来的秦芷薇,怎么就是这副模样?
想着他便有些愤恨,若不是出生在皇家,喜爱谁、娶谁这种事情还需要圣旨来管着?
往床底下看,穿着喜服的女子在最里头缩着,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耗子。
她和耗子,都是可人恨的玩意儿!
早上时候听说秦家大小姐死活不愿意嫁给王爷,上吊了,还偏偏没死成,被人给救了下来。就算是拥有者皇家血统的贤王爷都担不起抗旨不尊的罪名,更别提他秦大将军了,只要还有一口气,管你是坐着还是躺着,都必须给送到王府、把这门亲事给成了它!
因此,草草让人给喂了药,就晕着给换上喜服抬上轿子送过来了。
这些都有人上报给他,王爷一听,心情顿时变得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也不想拆散人家一对,却被皇权压得没办法。另一方面,他在心里暗暗地对这个将要过门的妻子有些敬佩,觉得是个烈女。
他就寻思着,这烈女是烈女,但自己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成亲啊,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顺其自然了。等这个烈女醒来之后得跟她谈谈,人一辈子能成几次亲?这是大事,不能胡闹。
等了半天等她醒来,结果等来了个哑巴。
一想到这个王爷就忍不住的来气。
你不想嫁,本王想娶?这么一闹让他堂堂贤王爷多掉价!好像他多遭人嫌弃似的。
一瞬间,什么怜惜谈谈日后携手白头的幻想都没了。
真是可恨,可恨啊!
王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冲着底下道:“你出来!”
苏醒这次学乖了,不再摇头了,却也没有一丝出来的意思。
王爷试图伸手到里头去拽他,奈何胳膊太短床太宽,连个衣角都碰不着。
“你再不出来,本王就叫人来把这床抬走!”
苏醒听了,脑海中第一个想法是:那个秦芷薇哪里有问题不好,偏偏是个哑巴!这让他连开口还嘴都不能,简直不能忍!
他向来如此,只要跟他说什么正事,或者是他紧张的时候,想法一准儿就跑偏。这个毛病百里云声曾经无数次试图给他纠正,也没纠正过来。
混乱的想法在脑海里盘旋了好一阵,苏醒在黑暗中用力地咬着嘴唇。
见他还没动静,王爷起身,冷哼一声:“你倒是有骨气!来人!”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王爷。”
王爷一扬下巴:“叫几个人来,把这张床抬走!”
家丁应了,刚要出门,就听见身后的不远处传来沙沙的摩擦声。
他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回头,就看见灰头土脸的王妃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她”的喜服已经乱七八糟,还沾了许多灰,披头散发的,颇有丐帮的风范。
正感慨着,就听见王爷冷笑,抬手道:“不必叫人了,下去吧!”
家丁领命退下。
王爷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狼狈的苏醒,瞧着“她”那副狼狈的样子,故意道:“怎么,舍得出来了?”
苏醒挣扎着起身,待站稳之后,对他笑了笑。
王爷脸上神情微滞。
尽管脸上沾了灰,衣服头发也都乱成一团,可那一笑,实打实地撞到了王爷的心坎上。
但下一刻,他的所有想法都被击了个粉碎。
失去意识前,苏醒挣扎着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腕,希望上面帮着的五彩线不要染上血迹才好。
接着便后仰着倒了下去。
死寂了片刻,王爷慢慢走过去,在一地染了血的碎瓷片中将“她”捞起来,拨开“她”的长发。
一整片额头都已经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滴在他的红衣上。
沉默良久,他猛地大喊道:“来人!叫大夫!”
阴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白忱提着一盏灯走在街上。
夜已经深了,又下着雨,街上行人寥寥,而他白衣白灯,孤身一人又不打伞,显得分外冷清。
有人还在忙着收摊,无意间一个抬头正好看见他,便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要紧,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方才还在街头的人,怎么下一个瞬间就已经到了街尾,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他还没眨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