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沈夫人之前无为而治，对自家庶女一直放任不怎么严加管教，可真当下定决心收拾时，便是雷霆之势，而且里里外外彻底整顿了一番。该发卖的直接发卖，该敲打的敲打警告一番。

府里的下人奉高踩低是常态，察言观色更是生存本能。当家主母这般整顿，自然没有那出头鸟前来找死主动撞枪口上。关键，没人敢呐。这mài shēn契还捏在主子手里呢。遇到心狠些的主子，直接将下人打死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官宦人家多少会在意些名声，多少有些顾忌。

可即便不活活打死，打个半残，亦或者直接发卖到那腌脏之地，亦或者挖煤挖矿之所，岂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前头那个翠翠，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不就是因为背主，不仅一顿板子打了个半死，还给卖到了那花坊里头，成为玩意儿。任由那位庶出的二xiao jie说破了天趣，关键时还不是见死不救？

还是那句话，谁都不傻。

就连脑子本就活络的沈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

在沈萱看来，她那个惯会充当什么贤惠人的嫡母沈张氏，终于露出了她那伪善的面孔，借着由头又将她身边伺候的大小丫鬟给全部替换了。不仅如此，还给找了个家里好像死了人，整日里总是板着脸的教养嬷嬷，学什么规矩。

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就像个活死人墓，压抑沉闷，沈萱每日除了在教养嬷嬷陪护下去主院正屋那头晨昏定省外，再没有踏出小院一步的资格。

这样的日子，对沈萱而言，是想活活逼疯她不成？！

为什么会这样？！

无处发泄的沈萱双目微赤，怒视着拦住她去路的大丫鬟青烟，怒道：“让开！”

“二xiao jie，按着时辰，您该跟着梁嬷嬷学规矩了。”青烟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好狗不挡道！”

“二xiao jie，夫人为了您将来嫁进侯府不至于丢了沈府的脸面，特意从宫里给您请来教养嬷嬷梁嬷嬷，教您规矩。而且，知道您一直想学琴棋画，那负责教习的女夫子也快到了。您就安心待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慢慢学，不必为夫人心疼银子。”

青烟跟青黛一样，是沈夫人身边的亲信丫鬟。这次指派到沈萱身边，当一等丫鬟，就是为了看着这个不安分的庶出二xiao jie的。青烟是沈夫人的陪房家生子，今年不过十五，再过两年，等沈萱行了笈礼能嫁给了侯府何家那位彦昌表少爷后，便会放出去。

这是沈夫人跟青烟在庄子上当管事的爹娘说好了的。也正因为此，青烟也不怕被沈萱给反水，收为己用。沈萱对底下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再好，架不住mài shēn契还拿捏在沈夫人手里，银子再多也得有命。

更何况，这沈萱原就没有太多银两，也不是个大方舍得打赏的。

相对于沈萱的郁闷，沈静茹的日子显然舒心不少。李查德那小农庄，自打那些桃子成熟，隔三差五地就会送一小框桃子到沈府。每次也不多，几个而已，但胜在新鲜。一看就是那种当天新采摘下来的，还带着露水。

开始时，沈静茹脸皮薄，面对亲娘还有亲哥，以及一干嬷嬷丫鬟们瞧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揶揄，还会害羞不已。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偶尔，还会跟亲娘沈夫人，闲聊几句，哪天送来的桃子更好吃。

当然，如果娇嫩的小脸蛋儿，不是红粉菲菲的就更好了。

“也是难为那小子了。”这天沈夫人斜靠在软枕上，感慨了一句。

大齐这边的水果其实并不多，无非苹果、桃子、杏、梨这些比较常见的。而苹果，也并非后世有红又大的红富士，是类似嘎啦的小苹果，还有种huáng sè皮的苹果，个头稍大一些。像葡萄前两年才刚刚从西域那边引种过来，还没推广开来，荔枝这样，最南边出产，又极容易坏的水果，那是贡品，即便沈家这样的官宦人家，也是难得有机会品尝。

说起来桃子属于比较常见的水果了。

但李查德让人一趟趟送来的桃子，显然花了些心思，瞧着好像并不值多少银钱，但这份心意才更难得可贵。

“三省，你那小农庄子里，除了桃树，真没种旁的？”路上，因为着实无聊，沈箫便与同乘一辆马车的李查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我不过去年才买的，除了桃树外，就让人种了那产量不低的红心番薯而已。”李查德也是无奈，那小农庄里的地是真心不够肥沃，若不是庄户人家着实见不到土地荒凉在那里，又不能立马拿出“肥料”改善土质，种番薯也是无奈之举。

之前，李查德那便宜二哥又看上了小农庄，如果不是那些哄自家小媳妇儿高兴的桃树，还有提前揭发了他那身世，李查德倒是不在意将这小农庄送给李宏楠。反正现在因为那道圣旨，不得不北上京城参加春闱，打乱了整个计划，小农庄的意义似乎也没那么大了。

“今年到处是旱情，还有那蝗灾，若是真种了你那红心番薯，或许那些个普通老百姓还能多坚持些日子。只是边关……”沈箫长叹了口气，话虽说并未说完，李查德却能听明白。番薯产量再高也没用，那玩意儿吃多了容易引起肠胃不适，甚至因为肚子里没啥油水，耐饥效果也就那样的。

寻常百姓可以用红薯充饥，但守卫边境的大头兵可不行。不吃饱可就没力气来抵御那些个马背上的游牧民们。

“会有法子的。好在用番薯加工而成的粉丝，也容易保存，食用后也不容易引起肠胃不适。”李查德宽慰道。

“那倒是。”沈箫许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凝重道，“说到那粉丝，今年年景不比往年，还是小心着些的好。”

关于粉丝买卖，整个大齐自然不止淞南县郑家一家会制作，只不过老郑家制作的粉丝，再过去的十几年里，有一大半是运到边关，作为粗粮供给给边关士兵。不曾想去年这个皇差，竟然让老李家给生生抢走了。现在整个李家屯村以加工粉丝为主产，联合祝家跟顾家负责销售。

前段时间，刚刚拿下了边关的这个大订单。老李家因为配方{添加物}不同，那粉丝口感质量，确实比郑家更好。即便是同等的价钱，挑选品质更好的是人之常情。但能顺利拿到这订单，要说里头没点私下交易，怎么可能。

“这事儿，我走之前已经提醒过族长叔他们了，有智跟顾二那边也合计过。”李查德回道，“其实，原本我只是想跟族人找个营生，也没想着会现在这般。”

李查德自然清楚在食品安全上，最容易出事儿。正如他所说的那般，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之快。当然，粉丝这事儿，会现在这般有点脱离自己的掌控，李查德觉着这里头猫腻是真心不小，甚至弄不好还有头顶那位或者那几位皇子的插手的痕迹。

要不然，光凭祝家跟顾家，那点点实力，怎么可能拿到那么大的订单。

也正是因为这份大惊喜，让原本还想找个机会将土豆拿出来的李查德，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土豆比起番薯，更是高产，甚至上辈子是跟小麦水稻玉米相齐的“第四作物”。

现在想想，还是安分些的好。

李查德在心底默默地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