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太阳当空的时候, 西里西城内也一片死寂, 就好像一夜之间这个城市的居民都遭遇了不幸, 高耸的神殿已经凝固为了他们的墓碑，只是无法铭刻下任何遗言。

神殿内, 空气似乎已经胶着, 祭司们都沉默地等待着, 等待大祭司兰德纳尔从神殿最核心的祈祷室中走出来, 向他们传播神的神谕——至少他们的内心是这样祈求着。

他们已经这样等了很长时间, 连舒缓小腿这样的小动作都没有, 哪怕饥饿引起的肠呜音此起彼伏, 也没有让他们哪怕是改变一下虔诚的姿态。

波尔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的位置还非常的靠前, 以他的出身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他的表情和左右手边的祭司都如出一辙, 唇嘴微微开口着似乎也在向神明祈祷, 可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也没有想, 就像是在发呆。

“吱！”

祈祷室的门终于松动了，所有人都猛然抬起头, 看着站在门后逆光中的大祭司。

在这一刻, 所有人都表现出了百分之两百的虔诚。

“感谢神吧, 神依然在注视着我们！”似乎过了很久, 大祭司声音低沉但清晰地道, 他缓缓走出来, 表情显得非常平静而安详，穿过所有的祭悟身前，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祭司们显得有些无措，但他们可是非常精通神殿的生存法则，在极少的几个眼神交换后，所有人都摆出了一副同样平静的面孔，不约而同的四散开来，两三人聚在一起或是闲谈或是探讨，好像之前如未日来临一样的紧张气氛不存在一样。

波尔独自向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他也慢慢地松了一口气，甚至因此而觉得有些眩晕，这让他扶着墙壁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不得不说，昨天经历的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从来没有想像过，从来没有假设过……神临会失败。

明明一切迹象显得神迹即将出现，神明的意志会注视到他们这个偏远贫瘠的城市，神明的恩赐会救赎所有被病痛折磨的信徒，但突然——他都不愿意再回想当时的场景——突然之间，一切迹象都消失了，就像那只是一场梦境，他们曾经也没有获得过任何启示。

波尔甚至冒出过一些渎神的猜测。

那可是伟大的冰霜主宰，哪怕是日轮之主都无法掩盖祂的光辉，并不是羸弱到会被凡人杀死的弱小神明。

可当时的景像真的很像是……

波尔再次清空了自己的思绪，转而又琢磨了一下大祭司的说法。

看来大祭司并没有收到任何神谕，但是从那高深莫莫测的表情来看，情况并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很糟，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失去神殿和自己的地位。

既然大祭司一言一发，那么他们最好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看上去不太妙啊！”看着波尔祭司传来的信息，西林挠了挠下巴，西里西城现在的气氛实在像是充斥着高浓度的可燃气体，哪怕寂静无声，也随时会被一朵火星点燃。

这个世界可是实打实的以神明的信仰体系支撑起来的世界，不论是西里西城的信徒如何猜测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不可避免的联想到是否神明已经遗弃了西里西城，这对于信徒而言实在是最可怕的事情。

因为打击过大而崩溃，以至于精神失常的信徒已经出现了不少。

这些人近乎都是狂热信徒，对冰霜主宰的信仰足够虔诚，能够更清晰的感应的确是即将降临的神迹突然消失——或者被收回，谁知道呢，而不被祭司们的说词蒙蔽。

反而是祭司们为了安抚信徒的隐瞒和误导，让他们更加绝望，然后就……疯了。

这种对自我存在价值的否定简直像是磨灭了一个人的灵魂，要么陷入疯狂，要么宛若行尸。

这样的狂热信徒大多都是各信区传播信仰的主要人物，他们的突然失控，更将猜疑和恐慌传播开来，而祭司们的信誉……早在瘟疫横行的时候，就降低到极点了。

波尔在西里西城下层居民中有广泛的消息来源，据他所说，虽然权力阶层目前还比较平静，但普通平民可没有办法冷静，在各种各样危言耸听的流言中无所适从，整个西里西城已经停摆了，最明显的变化是，城里越来越臭烘烘的，排泄物和生活垃圾开始堆积，哪怕是接近上城区的街道都污水横流，连流经城市的河流都被污染了。

就是西林这里也接收到了一批又一批的投奔者，其中一些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转信了银河之神，一开始就比普通的信徒更加虔诚。

西林当然也适时的向这些疯狂祈祷的可怜人做出一些回应，让他们的信仰更加浓烈稳固。

不过波尔肯定这场风波不会持续太久，兰德纳尔大祭司依在牢牢把控着神殿的权力，主神殿已经就这次的事件向他们这边传递过信息，说词依然暖昧不清，但并没有什么对大祭司不利的言辞，也就是说主神殿传递出的态度和大祭司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