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昧抽完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有些头晕，他很没素质的把烟头直接从18楼的阳台扔了下去，对着上面的铁栏杆吹了几下，把烟灰尽数吹落。

回到屋里，笼子里一只小泰迪正在孜孜不倦的挠门，三只大猫窜来窜去，其中的一公一母正在发情期，上演着人间强/奸惨案，剩下那只肥橘猛扑过来抱住他裤脚，把尾巴往他脚底下送，在他踩上那一刻钓鱼执法般狠咬了他一口。

蒙昧赶紧回身把阳台的小门锁上，防止这种看似精明的蠢货从铁栏杆上跳下去。

双人床上他室友正在香甜酣睡，不时翻个身换一边继续磨牙，整个床被霸占了四分之三。

蒙昧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困得下一秒就能席地而眠，但他莫名的就是不想睡。

快死的人了，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他从小被告知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和其他男孩子一样跑跳疯闹，拒绝一切体育活动，比小姑娘都要文静。

一周前他昏倒路边，被人捡起来送到医院，告知心脏出了新问题，所剩时日不多了，三天前他一直喜欢着的男生，对，没错，是男生，被校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告白，全校轰动。

蒙昧活了快22年，谈不上功成名就，连喜欢了十年的人一句心里话都没说出口，就要撒手离去，这小半生活的简直堪称造孽。

他料到自己早晚会英年早逝，活过二十已经是十分走运，只是没想到这最后关头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天要他亲眼所见最珍视的东西挂上别人的标签，自始至终和他毫无关系。

当真残忍。

蒙昧喜欢的人，叫冷闲，是个……顶级的神仙人物。

人帅身材好，家境好修养好，一直备受瞩目，拥有偶像剧男主的标配设定，且单身。

这样的人谁不喜欢，他蒙昧又不是什么直男，放着这么个神仙在眼前转了十年，看不上就是瞎子。

蒙昧估计着有了三天前那么一遭，现在不是单着的了。

想到这他又是一阵窝火，操他大爷，自己当宝贝似的多看一眼都怕亵渎的人，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的追上了？

那女的是校花不假，可还没自己穿上女装好看，凭什么？？？

他恨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更恨短命的自己。

他跟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幽灵蘑菇似的偷窥了十年，从还不懂爱情单纯崇拜的小迷弟到成为明确自己欲/望对象的饥渴青年，手都没借着什么由子碰一下，就他妈要嗝屁了？

何其不甘？简直想立刻跳下去！

反正也离死不远了，决不能这么完了！蒙昧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一片，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要钱的往下淌。

太憋屈了！

他已经三天没休息好了，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可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

临近毕业，他朋友已经找好了工作搬出来住，他过来暂住几天，宿舍里不方便抽烟喝酒，没法消愁。

冷闲被保研，现在跟着他的导师一起做事，他本来也想考研，继续当人家的蘑菇，显然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哭也没用。

蒙昧总结了一下，他这小半生虽然过的没多风流快活，但也衣食无忧，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法对喜欢的人亲口说一句喜欢，就凭这点，就能让他死不瞑目。

他绝对相信等到他死那天，眼睛闭不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前尘成灰烬，恨未能耍流氓。

蒙昧去卫生间打开灯，看着自己明明有一米八却纤细的如同姑娘的身材，和这张一眼看上去根本不像男人的脸，想耍流氓？呵呵，这样的，冷闲一个能打十个。

敢对冷闲耍流氓的人还没出生呢，眼前有这个想法的人也快去世了。

蒙昧翻开手机，他和冷闲一个中学，早就偷偷把人家加上，每天像个私生饭一样窥屏，不放过他这么多年里任何一个比赛，演讲，交流会。

然而自己多半是对方列表里芸芸众生中一个死尸。

俩人唯独有一次交集，是在大一那年，冷闲带了一支辩论队，他报名成了四辩，然后，比赛那天不巧生了病，被人替掉了。

手机上就这么一页的对话，都不用翻。

蒙昧啊：冷哥好，我是2班的蒙昧，请多多指教。

冷闲：你好。

蒙昧啊：辩论赛后续还要开会是嘛？

冷闲：等群里通知。

没了！

十年，两句话！蒙昧差不点摔了手机，没出息啊！

而且，看样子冷闲根本对自己和他六年同校毫不知情。

也是，冷闲这种人，生命里的过客如过江之鲫，自己算哪片鱼鳞呢。

蒙昧去马桶那放了个水，三只猫还在排队吵闹，他这哥们儿看似五大三粗，实则粗中有细，连他都不会养连猫带狗整天掉毛又如此吵闹的东西。

凌晨四点。

他看着镜子里面色憔悴的自己，整个人的神经都处在一个不太正常的错乱状态，变得恍恍惚惚。

他撑着门，对着手机给冷闲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晚上，哦不，早上好啊哥。”

我都快死了，能不能临死之前给我留点好的念想，好的回忆，一点就行，不求你要我亲我，哪怕你抱我一下，或者让我拉一下你的手都行。

他蒙昧好歹也是个男女通杀的大佬，这张脸哪怕蓬头垢面出门也会有各个年龄段的人频频回头看他，这种卑微卑鄙的要求，不算玷污了冷闲吧。

他喜欢冷闲十年了，知道这是个多么正派严肃不苟言笑的人，没有嬉戏打闹的朋友，没有风花雪月的女朋友，严谨自律到可怕。

自然不可能有男朋友。

蒙昧有点怕他。

想到这，蒙昧很沮丧，凭借着仅存的一点残留理智，把刚才那条两秒钟的语音给撤了回去。生怕临别之际，自己把人得罪，连列表好友都当不成。

大佬没把自己删了，估计是好友太多，自然也看不到自己的消息，那还在意什么呢。

他一个快要死的人，还怕什么？怕被人说成基佬还是怕被人说癞□□追天鹅？

他只怕自己到死都惦记着的是一个肖想数年却从不敢碰上一根手指头的男人，怕死都觉得自己怂爆了！

蒙昧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三月份，供暖已经停了，水也是凉的，他勉强精神了几分。

勇敢点吧，死都不怕，何况一个人！

他直接就给冷闲发了一句话：冷哥，我想见你，就今天。

他打完这行字，对着镜子苦笑了一番，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一样，没意思透了。

“叮——”

有新消息进来，本以为是什么无聊的推送，蒙昧看了眼手机，紧接着猛地一顿，手机“咣当”一声摔到地上，“嚓”的一下，钢化膜碎了。

他赶紧捡起来，顾不得蛛网一样的屏幕，是冷闲的消息，的确是他！

am.4：17分

冷闲：怎么了？

蒙昧咬着下唇，手指甲狠狠地嵌进了手心，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集中到了脸上，满脸通红，寒毛炸起，彻底的懵了。

他生怕冷闲等不耐烦就再也不回复了，赶紧发过去一条消息。

蒙昧啊：冷哥怎么还不睡？

冷闲的消息回复的很快：刚起床。

蒙昧啊：这么早！

冷闲：嗯。

“啧，完了，冷场了。”

蒙昧揉了揉疼的越发厉害的额头，正琢磨着说什么，冷闲却问道：见我是有事？

蒙昧愣了愣，又开始咬唇：有事！

他要看冷闲一眼，不然他死都不会甘心的，就看一眼！

冷闲：嗯，今天我有空，你选个时间吧。

他没有问有什么事是电话里不能说的，尽管俩人一点也不熟，甚至堪称陌生人，冷闲也不怕有坏人要害他么，毕竟像冷闲这种近乎于偶像般的存在，嫉妒他的人估计不比喜欢他的少。

蒙昧：啊！我都方便！什么时候都行！现在都行！

蒙昧发完又觉得有些羞耻，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像个二逼。

冷闲：我正好在东操场呢，你要过来么？

蒙昧惊了，差点跳起来，感觉这一下子自己的心脏要自己跳出来迸裂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我这就去找你，等我啊冷哥，一定要等我！我很快的！

冷闲：不急，多穿一件。

蒙昧没时间回复，赶紧迅速的洗脸刷牙，他天生秀气，皮肤比小姑娘还要白皙细嫩，也不长胡子，但此时眼圈却一片通红，鼻尖也红红的，跟带着残妆宿醉一样，更像个娘炮了……

赶紧胡乱的洗了个头发，用吹风机吹了两下，很后悔自己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放在朋友这里，他早知道能有机会和冷闲单独见面，怎么也要穿一套最好看搭配最用心的衣服啊！

现在后悔完全来不及，他匆忙抓起手机出了门，下了电梯之后就开始往学校狂奔。

蒙昧的脑子完全是混沌一片，只剩下冷闲两个大字反复填满，以至于忘了学校根本就没开门。

这难不倒他，随便找一处墙使使劲就能跳过去，只是落地的时候一不留神，被一块石头尖儿在手腕处划了一道血口子。

蒙昧甩了甩手腕，血顺着手心直接滴了下去，他穿的是一身浅灰色的衣裤，看着干干净净又乖巧，很是讨喜，但就是他妈的不怎么保暖。

现在是三月初，刚开学的日子，这里的风还很硬，硬的他阵阵哆嗦，吹的刚哭完一睁眼脆弱的眼皮生疼。

身上还带着浓浓的烟味儿，怕被讨厌也没敢喷香水遮盖，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他。

那一面之缘冷闲估计早就把他忘到天边，他唯求这次能给他留点念想，毕竟他时日不多，马上再也不能当冷闲的蘑菇了。

东操场是他们学校最偏僻的一块儿操场，来这里的都是准备比赛的，考研复读的，要拿国际大奖压力特别大的，冷闲来这里不让人意外。

这种操场没有欢声笑语，只有一个又一个疲倦不堪又还在奋力奔跑的人群。

蒙昧打了几个喷嚏，到了操场的时候已经觉得身上温度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