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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负雪,瀚海凡劫(十七)(1/2)

身为护山大阵的设计者之一, 逃离苍山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莲华刚踏上飞剑,就生出了一丝后悔。

等师尊回到静室,发现自己的消失,会不会感到焦急、感到寒心呢?

无论对外的手段是何等残暴,师尊毕竟从来没伤害过自己。

反倒是那些被血祭的对象,都像是为了替他复仇而特意挑选。

他认为玄螭这么做太过冷酷,可归根结底, 自己在对待那些追求者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过分么?

莲华用力地甩了甩脑袋。

他可能快要被搞出毛病了。

先是西王母有关玄螭身陨、他移情别恋的预言。

再是蝶蕊夫人占出的卦——玄螭并非善类, 更从未对他真正动心。

以及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他叛逃苍山,遭到玄螭捉拿, 被制成了一只听凭驱使的活傀儡。

命运接二连三的指向,悉数昭示着他和玄螭之间的结局:

不得善终。

若是换作从前, 莲华宁死也不肯相信, 他和师尊之间会产生隔阂。

可也许是潜意识里早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如今他看玄螭, 再也没有了雾里看花的梦幻, 反倒时时猜忌。越琢磨着细节, 越觉得不对味儿。

莲华无力再去深想, 强行打起精神,问玉蝉道:

【玉蝉,你是怎么知道我徒……他在昆仑海的?】

玉蝉轻快地回答道:【主人,自从你破境入元婴之后,我的力量也恢复了很多!我和你, 可是相生相伴的啊!】

养器灵千日,用器灵一时。

莲华意外于这小器灵除了成天吹牛b,竟然还能派上真用场,真是可喜可贺。

【看来你说你力量被天道压制的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玉蝉信誓旦旦道,【包括玄螭的诡计多端,我不也很早就提醒过你了吗?主人你可千万不要犹豫啊!】

莲华赶紧打住:【好好,我相信你。】

飞剑冲破一阵铅色的厚重云霞,降落在昆仑海边。

莲华从飞剑上走下,脚底陷进了粗粝的、夹带着石子的泥沙之中。

昆仑海位于中州大陆的最南端,和同名的昆仑山,隔着千万里瀚海雪原遥遥对望。

这里没有惬意的海风、柔软的沙滩,也没有茂密的椰林。

只有荒凉。

无边无垠的死寂与荒凉。

海岸边矗立着嶙峋怪石,被潮汐腐蚀出的孔洞如同死人的空荡的眼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硫磺的硝烟味。深黑色翻卷的浪花里,是一个个小而汹涌的漩涡。

海水越往深处,越呈现出血污似的红色,映着头顶阴沉泛红的破碎天空,给人一种苍凉而肃穆的时间感。

回望地平线,人烟稀疏。寥寥无几的村落轮廓,已在数十里开外。

因为这里是整片大陆最危险的地方,是属于天魔们的乐园。

就连莲华心底也有些犯怵,不敢久留:

【还是先帮我找找,昆仑究竟在哪儿吧。】

玉蝉略一思索:【我的力量还没完全摆脱封印,只能大致描绘出一个方向,边走边定位了。】

主仆二人,就这样沿着巨大悠远的海浪声,信步走着。

他们不断调整着方位,可依旧跋涉了很长时间。

莲华感到身心俱疲——更多的是心灵上的疲惫,于是

在路过某处较为清澈的浅滩时,歇了下来。

他蹲↓身去,用海水打湿双手,往脸上湃了一把。

清爽的寒意,让他紧绷的思绪,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正这时,起伏的潮水之间,传来几声微弱如婴孩的啼哭。

莲华有些奇怪,朝海里走了几步。

不远处,有一头因受伤而搁浅的小海牛。

小海牛的头圆圆的,脸扁扁的,长得有些丑,却又很是憨态可掬。

它浑圆肥厚的灰色身躯上,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和黑色的魔气直往出冒,染红了一小片海域。

莲华站在原地,陷入思考。洁白的衣摆浮在浑浊的海面,像是一朵漾开的花。

魔族不光吃人,口粮紧缺时也会吃海里的动物充饥。

小海牛应当就是误闯了魔族领地,被他们所伤。

如果没有人救助的话,鲜血又会引来更多的捕食者,最后被撕扯拆分成一段段肉块,汇入不同的腹中。

想到这里,莲华就有些于心不忍。

按照他往常的脾性,是不会管这件闲事的。

毕竟这头海牛出现得太过恰到好处,换言之便是诡异。

莲华内心提防着有诈,但还是往前泅着水,将负伤的小兽抱进了怀里。

倘若是自己身在这样濒死的境地,大概也很希望唯一的旁观者能伸出援手吧?

莲华感受着小海牛的气息,在确认它只是个凡物后,有些好笑地想:

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变得这样宅心仁厚、优柔寡断的呢?

大概是因为小海牛的血里,掺杂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像是昆仑身上流淌出来的一样,让他想要一探究竟。

大概是他在人间游历时见识了太多善意。

大概是昆仑说的天下大同的道理,真的很有道理。

随着莲华的靠近,小海牛乌溜溜的眼睛里浮现起恐惧,发出凄厉但微弱的哀嚎,但没有发起攻击。

莲华轻柔地抚摸过它光滑的表皮,表示友好。

在小海牛逐渐安稳之后,为它施加了一个回春术。

对于治愈类的法术,莲华并不太熟练,好在没过多久便起了作用。

小海牛的血慢慢止住,欢快地绕着莲华打转。

短小的鳍肢拍打着浪花,溅了他满脸。

莲华忍不住发笑,边用手背去擦拭眼睛,边自言自语地问道:

“你是怎么受伤的?你之前有遇见一个少年吗——大概这么高,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他的视野被水汽沾得模糊,正比划间,只见小海牛朝他纵身一跃。

昆仑海里的灵兽,即便不通修为,也聪明得能听懂人言。

莲华还以为小海牛是热情过了头,要替他引路。

却不曾料一股大力自身侧袭来。

上一秒还温顺可爱的小海牛,突然之间兽忄生大发,蛮横地圈住了莲华的↑半身。

一股强烈的魔气萦绕开来,以某种骇人的速度,拽着莲华往深海下潜。

海水飞快地倒灌进鼻腔。

耳边回荡着玉蝉的惊叫声。

血色的天光,从海底望去如同波澜一般飘忽,离他渐远。

黑色的动物身影,化作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扣着莲华的月要,口勿住了他的滣。

男子朝莲华渡来了一口气,令他奇迹般地得以在水底呼吸。

可莲华依旧感到了溺亡般的窒息感。

他真是舒适了太久,天真得太过,才会掉以轻心,忘了这人间原本的面貌。

可他却并没有多后悔。

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世上更多的是好人。遇见坏人,只是无数可能之中的一种。

往明了说,就是倒霉……

小海牛的力道大得出奇,莲华身为元婴期的修士,竟也没有挣脱的能力。

伴随着身躯的下沉,他的意识也逐渐混沌。

直到几棵摇曳的墨绿色海藻,像是有生命的长发一般,缠住他的四肢。

猝然而来的疼痛,迫使莲华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他整个人悬浮在清澈的海底,本就苍白的脸在粼粼波光的折射下,看起来更加剔透。

有一张似曾相识的的脸,在他瞳孔里放大。

马面不疾不徐地勾起了嘴角,掐住莲华的↓巴,扯开了一个恶狠狠的笑:

“好久不见哪,莲华。”

虚弱得仿佛只剩一丝气息的美人,突然像是见了鬼一般,疯狂地挣动起来。

但回应他的,只有沉重的水流、越收越紧的藤蔓,和那位本该死在剑狱的大妖,一如往日的流亡民腔调。

“怎么?你是没想到我还活着,还是太思念我,所以激动难耐?”

掐住他↓巴的双扌旨,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生生捏碎。

莲华被迫痛苦地仰起头,承受着对方的氵亏言禾岁语。

“你那做事毛毛躁躁的女并头……不、以你勾弓|男人的本事,应当有很多个女并头,他们都对你不好吧。”

马面半是戏谑、半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啧,你看看你,瘦了这么多,是他们畏不饱你?”

他看着莲华一言不发的隐忍模样,更是被彻底激起了病太的shi虐谷欠。

“莲华呀莲华,你说说你究竟是有多想不开?我好生供着你、奉承着你、你想要什么东西都不用开口,我就跟条狗似的给你叼过来。就这样你都不理,甚至说杀就杀,真是薄情寡义,叫我好生伤心……”

莲华偏过了头,满脸厌恶,不去看他那惺惺作态的模样。

花瓣似的嘴滣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昆仑……他在哪里。”

少年被他驱逐时,修为不过筑基后期,孤身一人游荡在大魔频出的昆仑海……小海牛身上属于昆仑的血气,莫非代表着他遭遇了什么不测?

马面脸色一滞,既是讶异又是不爽。

“就这个时候,你还有工夫担心你的小徒弟?”

一股醋意幽幽地腾了起来,马面变本加厉道,

“放心吧,我们没把他怎么样,他现在威风得很,在昆仑海里不知杀了多少魔物。我本来呢,是打算把他也杀了,替同族报仇,但转念一想,留他还有用,就让我的哥。哥牛头找到了他。”

马面朝角落里勾了勾手。

莲华僵硬地转过了头,看清了那个将他骗进深渊的罪魁祸首。

牛头佝偻着背,踌躇了一下,并没有上前。

他生着一副很端正的长相,眉目刚健而疏朗,甚至称得上是耿直。

只是不同于马面的嚣张跋扈,看起来有些愁闷。

牛头小心地抬起眼,朝莲华投来几道歉疚的目光,然后因为害怕对视,而飞速垂下了头。

马面看好戏似地看着他们,娓娓道:

“那只小海牛身上沾染的,不过是昆仑斩妖受伤时的血气。我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看你会不会上钩。没想到就连你这

样机关算尽的人,也会有关心则乱的一天,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当然,就算你没有救下那头小海牛,我也有一百种方法不放过你。”

莲华听着他恶劣的陈述,忽然平静了下来:“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光这样也算无耻?”

马面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如果真的无耳止,就该把你那小徒弟绑来,让他在一旁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景仰爱慕的师尊,是怎样被在他最痛恨的人身下车展车专承又欠的。”

“我如果再无耳止一点,就该放你这副样子出去,让族里那些残暴贪婪的血魔,把你疼个遍……他们不像我,可是不懂得忄令香忄昔玉的。”

“对了,你知道你现在是怎样一副样子吗?”

马面放肆地笑了起来,

“你心心念念都记挂着昆仑,可他现在在哪里呢?他能来救你吗?”

马面将手缓缓探向了莲华的月复部,以一种极有扌支巧的力道扌柔扌圼了几下,贴着莲华泛纟工的耳尖说道,

“还是我对你好吧?嗯?你这一肚子修为,有多少是我替你卖命换来的?”

莲华咬紧了滣角,一阵恶寒反胃。但↓腹里的火,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他冷着脸,吐出一个吝啬的音节:“滚。”

马面没有被他激怒,只觉得这般清高孤傲的莲华,比起从前一味装乖,要来得更加有趣。

“你以为你现在和谁说话?你的入幕之滨之一,一个随处可见的元婴期妖修?”

马面袖着手,轻嘲道,

“那只马妖,只是我在人间的投影,就算死了,也伤不到真身分毫。还是你天真地以为,区区一个元婴期的马妖,就能替你解决那一个个棘手的大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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