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陌离睁开眼睛,微微透亮的光从窗棱中透出,显示出今天的好天气。
他从床上坐起,缓缓叠好被子。同舍生都还没有起,他做事一向轻手轻脚,不会将人吵醒。他开门,打了盆水洗漱。
清凉的水泼在脸上,微微抖动睫毛,水珠便跌落下来。
他的神情说不出轻松,也说不出沉重,原因无他,只因昨晚的梦,实在不是很让人愉快。
这个世界究竟与他上一世所在的世界有什么关系……虽然从之前就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走尸,恶魂,妖兽什么的,他认为是很常见的东西。
但是……那个抹额!
他近乎是恶狠狠地擦了擦脸,喘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
盆里的水逐渐平静下来,映出一个少年的面容。
他盯着这个面容看了一会,清秀,白净,无害。
不是他,已经不一样了,他也是魔怔了,居然会把两个世界连接起来。
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他直起腰,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细碎的黑发散落在耳畔,他解开银色的发带,又重新将头发扎好,将水倒了出去。
云深不知处此时刚刚到卯时,已经有些许蓝家弟子在练剑打坐,陌离熟视无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不管他来到这个世界是天道的旨意还是什么,他现在,只是陌离。
他出去不是为了别的,真的只是单纯地欣赏一下这里的风景。
嗯?你问他为什么不练剑打坐?
他根本不用。
况且这里的风景他的确喜欢,秀雅,赏心悦目。他随意地走了走,便回去了。
同舍生基本上都起床了,陌离一回来,便看到江澄正在踹魏无羡:“起床了!”
魏无羡嘟囔了几声,又翻了个身,雷打不动继续睡。
江澄脸黑地堪比锅底,他可不想第一天就迟到,丢了江家的脸,偏偏魏无羡任他怎么踹,就是不起,紧紧抱着怀里的被子仿佛要和床融为一体。
陌离一看见魏无羡就头疼,先不提昨晚做的事,就是昨晚的星象,他也实在不想在直视魏无羡了。
昨晚他可是翻来覆去推算了好多遍,就是那个答案。
昨晚的那个蓝家弟子和魏无羡……缘分不浅啊……
三观要碎……
陌离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到魏无羡旁边,叫道:“魏师兄,起床了。”
魏无羡不起,缩得更紧了。
眼看着江澄脸色青黑青黑的,简直要被他气的七窍冒烟,陌离心想再下去可不得了,随手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个东西,横在嘴边。
江澄立刻马上快速无比地捂住了耳朵,一脸“卧槽你拿那个做什么”地看着陌离。
陌离轻轻一吹……
刺耳的笛声冲破云霄,那笛声不是一般的难听了,是太难听了!简直是无语伦比!
“啊啊啊啊啊啊——!”魏无羡立刻坐起来,两手捂耳,“你杀人啊啊啊啊!”
陌离见他起来,轻巧的收了笛子,微笑道:“魏师兄,起床音乐是不是很好听呢?”
“好听个鬼!”魏无羡一脸接受不能,他小时候听过陌离吹过一次笛子,那简直了,就是杀人利器。没想到今天还能再听一次!
江澄松开手,道:“不然呢,你还能起来吗?”
魏无羡崩溃道:“那你不会换个方法吗?你让我听尘儿吹笛子还不如让我去练剑呢!”
一向懒出天际,每逢训练都必须要溜走的魏无羡居然说出这种话,可见这笛声是多么的销魂无比。
好歹也起了,魏无羡磨磨蹭蹭地下了床,磨磨蹭蹭地走到陌离早已经打好的水前,磨磨蹭蹭地洗漱。
江澄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快点?”
陌离都帮魏无羡叠好被子了,魏无羡居然还没洗完脸,也怪不得江澄不耐烦了。
魏无羡道:“好好好我洗完了洗完了去上早课去上早课。”
三人就这样出了房间,向兰室走去。
姑苏蓝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蓝启仁,在世家之中公认有三大特点:迂腐、固执、严师出高徒。虽然前两点让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暗暗嫌恶,最后一个却又让他们削尖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去他手下受教一番。他手底下带出过不少优秀的蓝家子弟,在他堂上教养过一两年的,即便是进去的时候再狗屎无用,出来时一般也能人模狗样,至少仪表礼节远非从前可比,多少父母接回自己儿子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对此,魏无羡表态:“我现在岂非已经足够人模狗样?”
陌离在一旁摇了摇头,江澄则很有远见地道:“你一定会成为他教学生涯中耻辱的一笔。”
当年,除了云梦江氏,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公子们,全是父母慕名求学送来的。这些公子们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世家之间常有往来,不说亲密,至少也是个脸熟。人人皆知魏无羡虽然不是江姓,却是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的故人之子和首席大弟子,被视如己出,陌离虽是孤儿,江家人却待他极为亲厚。再加上少年人往往不如长辈在意出身和血统,很快打得火热,没几句就哥哥弟弟地乱叫一片。有人问:“你们江家的莲花坞比这里好玩儿多了吧?”
魏无羡笑道:“好玩儿不好玩儿,看你怎么玩儿。规矩肯定没这里多,也不用起这么大早。”
姑苏蓝氏卯时作,亥时息,不得延误。又有人问:“你们什么时候起?每天都干些什么?”
江澄哼道:“他?巳时作,丑时息。起来了不练剑打坐,划船游水摘莲蓬打山鸡。”
魏无羡道:“山鸡打得再多,我还是第一。”
一名少年道:“我明年要去云梦求学!谁都别拦我!”
一盆冷水泼来:“没有人会拦你。你大哥只是会打断你的腿而已。”
那名少年立刻蔫了。这位是清河聂氏的二公子聂怀桑,其兄长聂明玦作风雷厉风行,在百家之中素有威名。虽说兄弟二人非是一母所生,但感情甚笃,聂明玦教导小弟极其严格,对他功课尤为关心。是以聂怀桑虽敬重他大哥,却最害怕聂明玦提起他的课业。
魏无羡道:“其实姑苏也挺好玩儿的。”
陌离立刻看向他,一脸“你在说谎吧”的表情。
聂怀桑道:“魏兄,听我衷心奉劝一句,云深不知处不比莲花坞,你此来姑苏,记住有一个人不要去招惹。”
魏无羡道:“谁?蓝启仁?”
陌离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聂怀桑道:“不是那老头。你须得小心的是他那个得意门生,叫做蓝湛。”
魏无羡道:“蓝氏双璧的那个蓝湛?蓝忘机?”
姑苏蓝氏这一任家主的两个儿子,蓝涣和蓝湛,素享有蓝氏双璧的美名,过了十四岁就被各家长辈当做楷模供起来和自家子弟比来比去,在小辈中出尽风头,不由得旁人不如雷贯耳。聂怀桑道:“还有哪个蓝湛,就是那个。妈呀,跟你我一般大,却半点少年人的活气都没有,又刻板又严厉,跟他叔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无羡“哦”了一声,问:“是不是一个长得挺俊俏的小子。”
江澄嗤笑道:“姑苏蓝氏,有哪个长得丑的?他家可是连门生都拒收五官不整者,你倒是找一个相貌平庸的出来给我看。”
魏无羡强调:“特别俊俏。”他比了比头:“一身白,带条抹额,背着把银色的剑。俏俏的,就是板着个脸,活像披麻戴孝。”
陌离抬头仰望天空,果然啊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