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嘉嘉被孔蓝一撞了个正着, 几乎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而教室里的阮文杰听见动静走出来, 好奇的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孔蓝一？怎么了？”

“没什么，碰见了一个不礼貌的小鬼而已。”孔蓝一撇了撇嘴, 说着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相机，“我是来跟你们说，照片都洗出来了，记得交钱来拿。”

“啊……”阮文杰点了点头, 缓缓的将视线从任嘉嘉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

“哈哈哈~~”任嘉嘉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两声, 撑着下巴看过来，“你是不是觉得阮文杰是一个好人？”

元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啊~我不是什么都还没做吗？”任嘉嘉说着, 露出一个带着羞涩的笑容，“可能只是太寂寞了, 所以想跟你说这些东西吧。”

他黑色的瞳仁微微被长睫所遮掩，露出一点陷入回忆的表情，“其实比起那帮人做的，阮文杰温柔多了。”

“他帮孔蓝一出气，喊人将我收拾了一顿，然后扒了我的衣服，将我的照片贴在公告栏, 让我吃了一个休学的处分而已。”他笑眯眯的说道。

元释：“……”这怎么看仇更大吧……他沉默了一会, 喊道, “任嘉嘉。”

后者笑着回头，应了一声，“嗯？”

“就是因为这些事情，你才会这么做吗？”元释问的时候，低垂着头，脸上露出慈悲的表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校园暴力这种事情，林夏所遭遇的大多数是冷暴力，被孤立、被流言蜚语侵扰，最后因为社会人渣之间的潜规则，死了也没办法求个真相，只能日复一日的在过去里沉湎、仇恨、发疯。

任嘉嘉所面对的热暴力欺凌更加让他直面了校园暴力的可怖，明明才是十几岁的孩子，却被殴打，无力反抗，没有任何尊严的活着。

不管换了谁，被逼到了这个地步，都会鱼死网破吧？可是……元释闭了闭眼，以往能够心安理得说出的话，此时此刻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啊……”任嘉嘉看他神情不忍，有些意外，“你是在，同情我吗？”

“……”元释沉默了很久，才低着嗓子说道，“你不该……带那个杀人犯进来的……”

“噗哈哈哈——你又没有说错，我确实不该带那个杀人犯进来，可是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心虚呢？”任嘉嘉勾着唇角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虚假飘渺。

“我……”元释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从小都在学佛理，学着去度化众生，后来也真的成了佛，可是直到我来到这里，我却有了很多迷茫。”

“佛说，天理昭彰，善恶有报，如果真的善恶有报的话，为什么你们又会在这里？”元释语气低迷，轻笑了一声，“从我遇见的第一个人，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她却在仇恨里无法挣脱。”

“她不才是受害者吗？为什么得不到宽恕？为什么得到真相，得不到公平？”他回想起当时离开的时候，赵母扯着他的衣服，哭着问他“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拒绝。

她真的很爱她的丈夫、很爱她的儿子，她只是出了一个海，却失去了所有。

还有林夏……那个孩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可是她的结果呢？被陷害也好，被孤立也好，甚至最后的死亡，都没有激起多大的波浪。

他后来遇见的那些游戏故事，都是这样的人，正义得不到伸张，还算正义吗？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难道正义姗姗来迟，最后宣告了，受害者受到的伤害就一笔勾销了吗？旁观者就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莫要沉浸仇恨，放下一切，皈依平凡”这些话吗？

元释呆愣的看着脚下，他找不到答案。

任嘉嘉看了他好半天，突然笑了一声，“啊，你这小和尚果然好玩，比你师兄好玩多了……”

元释睁大了眼，猛地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我……师兄？”

“是啊，你师兄。”任嘉嘉扒拉了一下自己额头发，“你那个师兄跟你比起来，简直是一条狡诈的毒虫，阴险又善于嫉妒……不过他说的对，你啊，纯白如一张纸，所以你的佛心才会那么耀眼，可是呢~白纸，是很容易染黑的。”

“怎么样？他设计你一个个世界，让你面对人性的污浊，你是不是动摇了？”他“噗呲”一笑，带着一点嘲讽的味道，“我一直很讨厌你这种人，站在正义的前头，冷眼看着这个世界的不公。”

“然后等到受害者开始反抗的时候，就出手阻止，对着加害者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此的不公平。”

“好人成佛，九九八十一难，少一步都是功亏一篑，坏人成佛，却只要回头，”他笑着歪头看向元释，凉薄的问他，“你说到底为什么？”

元释睁大了眼，心中有一股名为信念的东西在逐渐崩塌，他想要伸手去阻止，却无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