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洪大山”的男子本来正坐在石头墩子上看热闹,忽然被村长点名,只得讪讪的站了起来。村民们便开始起哄。
我猜这人跟我哑巴爹肯定有些微妙的关系。
因为他跟我哑巴爹的脸有七分相像。
我初时以为,这是我哑巴爹的兄弟或堂兄弟,因为看他的面相,比我哑巴爹可年轻呢。
哪料到,他居然是我哑巴爹的亲爹。我血缘上的亲爷爷……连自已亲儿子被人打断了腿的热闹,他都有脸来围观,这位的人性实在有待商榷。
村长指着洪大山,充满正义感的教训道:“洪哑巴是你的崽,当年你说他得了痨病,不敢留在村里,便将小小的伢子撵出家门,扔到山脚子下等死。
结果呢?哑巴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还娶了妻生了娃,人家根本没病!我跟你说,你们这是丧良心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连个虎都不如!”
啊,村长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当着全村老少的面,把洪大山没皮带脸的骂了一通,最后,他也没问问我们的意见,就私自做了个他自以为很完美的破决定。
村长说:“洪大山。你哑巴儿子没病,你领回去吧,给哑巴家分个屋,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许再搞出些乱七八糟的事。记住了么!
还有哑巴的腿,由洪保柱家出钱给治,治好了这事就算揭过;治不好,就再打五十板子。”
一个中年妇人忽然尖着嗓子哭嚎了起来,大体意思是:这日子没法过了,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带着孩子跳井吧,你们这是要逼老婆子我死啊……“
好吧,通过她的哭诉,及那喜欢抱孩子跳井的爱好,我大体能猜出她的身份了,应该是那位当年剪了我哑巴爹舌头的恶妇。
都说恶人自有天收。做为老天爷的独生子,我早晚收了她。但现在不是时候(现在我没那能力)。
这妇人一哭,那洪大山便马上扯着脖子喊:“俺家上有老,下有小,十几口子人挤挤挨挨的住那五间房,俺现在还愁俺三小子年底娶亲后咋住呢,实在没多余的屋安置他们,这事啊,你找不着俺。”
村长气的一拍桌子,险些将那贝壳盒子震到地上,吓的族长和族老连忙将那贝壳捧在手里护了起来。
村长也吓了一跳,冷汗都冒出来了,眼瞅着那贝壳盒子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又盯着洪大山骂道:
“我不找你找谁。你家那五间大瓦房是咋盖起来的,你自已心里没谱吗?这么多年了,我也懒的去掀你们家的那些丢人现眼的老底,你自已也得顾着点脸皮,凡事摸摸良心,少给村里找麻烦。”
洪大山被村长这样含沙射影的骂了一通后,居然屁都没敢放一个。看来,有内情。
天色擦黑,眼见没有结果,村长只能宣布散会。他让人将哑巴爹和病弱娘抬到洪大山家,并警告洪大山必须善待。
洪大山的婆娘哭的那叫一个惨,逢人便说,村长欺负老实人。
这是一个奇妙的夜。
我们一家三口被送到一户看起来非常不错的人家,就算放到现代农村,也得说一声,院儿真大,房子盖的真气派,里面收拾的真干净。这里正是洪大山的家。
村长十分有派头的跟了进来,指挥着人将我哑巴爹和病弱娘抬进了最中央的正房。正房里住的好像是洪大山的老父老母。
将我父母安置好后,村长又指着洪大山的鼻子,当着洪大山父母妻儿,孙子孙女一大家子的面,将洪大山再次臭骂了一通。
我老觉得,村长好像是骂给别人听的一样。因为他总是骂几句,就用眼睛环视周围的人一圈。
骂过瘾了,也敲打的差不多了,村长才告辞离去。临走前,还将我拽到身边,对我说道:“……娃子,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你就来找我,我给你们做主。”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又十分怜小惜贫的,握了握我哑巴爹的手,看了看我那依然在装晕的娘,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是摆够了架子,耍尽了威风,过足了官瘾。却没想想,他当着人家一家老小的面,把人家顶门立事的男人给这么骂上一通,让我们这寄人篱下的三个残、弱、儿童如何立足于此?
我不得不充满恶意的想,村长那死老头是不是故意在整治我们。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家三口,今晚不用睡在废墟上了。我在心里美滋滋的想。可我想的太早了,也太好了。
村长走后,洪大山家的人便露出了真面目。几乎是用扔的,将哑巴爹和病弱娘拖出了正房,直接扔在了院子里。
洪大山的父母坐在屋子里骂:“造孽的讨债鬼哟,他咋就还不死哟,他赖进来是想要祸祸死他爹啊,他非得把我们好好的家给祸害散了才甘心……讨债的冤家哟~~~”
洪大山和他婆娘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已外嫁。那三个儿子中,有两个已娶妻生子,只有一个还未成亲,听说年底也该成亲了。大大小小十几口子人,皆站在院子里,黑着脸,像防贼一样盯着我们一家三口。
洪大山让人将大门一关,从里面锁死后,他拎起我的领子将我提了起来,握起拳头比划着吓唬我道:“小崽子,老实在院子里呆着,你要敢去告状,我一拳头就能砸死你。”
哑巴爹急的“啊哇啊哇”的叫,趴在地上给他爹嗑头作揖,只求他爹放了我。
洪大山见哑巴爹这样着急害怕,不但没放了我,反而照着我的头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打,打过瘾了,才把我扔到地上。
哑巴爹连爬带挪的扑了过来,将我护在怀里。洪大山照着哑巴爹的断腿,踹了七八脚后,才喊着众人各回各屋。
那恶婆娘临进屋前,朝院子里狠狠的“呸”了一口浓痰。其他人也觉得,我们罪有应得。
……额,我得说,这绝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村长那死老头到底安的什么心。
过了一会,厨房里有香味飘来,院子里又有人影晃动,好像都集中到正房去吃饭了。可怜我们一家三口被扔在院子里,没人管。
要不怎么说,村长做的这个决定,就是个又破又馊的决定呢。
我只是想要块地皮,盖个房子。并不是想住到洪大山他们家里来。我真没想占人家便宜。
现在倒好,不但被打成了猪头,还连口饭都混不上,还失去了自由。
哑巴爹挣扎着起身,要出去给我们捡东西吃。我忙让他躺好。在他耳边说:“你且忍忍吧,他们把大门锁上了,咱们出不去。我一会想法子让肥喵给你弄吃的。”
哑巴爹不敢发出声音,但他用手比划着,意思是:他是大人了,不怕饿,但不能饿着我和我娘。
闭着眼睛装晕的病弱娘幽幽的说了句:“没事,我能扛住。”
啊,难为您了,终于不再晕了。你儿子刚才被人当沙袋打的时候,您可真躺的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