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来的很快。
刘克清是专程来给我们送东西的。昨天胖丫列出来的所需物品清单,他都给备齐了。却不料会碰到这么一出。
胖丫见她爹来了,马上没了刚才的气焰,缩着脖子有些胆怯的先看她爹的脸色,见刘克清脸色不好,便又往我身边凑了凑,小声对我道:“我爹若要打我,你千万帮我挡上一挡。你是亲戚,他不一定会对你下重手。”
我偷眼看了看刘克清,也不知哪里来的直觉,笃定的对胖丫道:“放心吧,你爹这黑脸不是对你。你这就过去哭,去告状,去求他给你做主。”
就像刘克清无论说什么,洪三都深信不疑一样。我说的话,胖丫也一样当成真理对待。这让我有些暗爽。
胖丫马上进入状态,先瘪起了小嘴,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向地面,扑通一下跪到刘克清面前,抱着刘克清的小腿,开始边抹眼泪边口齿清楚的告起状来。
胖丫先把她与穆云仙之间的龌蹉交待清楚后,又把陈斋长为了偏帮穆云仙,张口就骂她是少教的野孩子,骂她撒泼打滚混闹,又骂她是奸商子孙,要将她驱逐出院,坏她名声断她前程,还不退她学费的话,全都抖落到她爹面前。哭啼啼的求她爹替她做主。
呵呵,这还了得。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同样的几个字,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释意。
“野孩子”就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意思。一种是形容这个孩子不服管教,似脱缰野马般的难以驯服。
另一种解释就简单明了的可用两个字来概况:野种。
无论哪种解释,用在一个古代女孩子身上,都是非常恶毒的。
刘克清若肯善罢甘休那才叫怪。
他挽了挽袖子,把胖丫往桌底下一塞,嘱咐她不许出来,在桌底下老实的呆着。然后起身,指着陈斋长的鼻子骂了一句:
“好你个小妇养的贱种!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接下来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打斗。
刘克清已压倒性的态势完虐了陈斋长。曲老头拿着个三尺来长的大木板子在后面打刘克清。我过去抱住曲老头的腿喊“不许拉偏架!!!”
曲老头别看岁数挺大,力气却不小。单手就能把我拎起来。他拎着我走到桌前,也将我塞到桌子下面,然后又拿着板子去追打刘克清,边打边骂“小兔崽子,你翅膀子硬了是吧?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吧?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这些人真的是文人吗?这里真的是书院吗?为什么都如此暴躁?
洪山书院的副监院——洪正通先生,也不知从哪里听闻了上舍的事,匆忙赶过来时,正看到刘克清暴揍陈斋长,曲老头怒拍刘克清的一幕。
洪正通应该属于浮夸式演技派,他冲向前去,如胖丫抱着刘克清的小腿哭诉一样,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曲老头的腿就开始嚎道:
“曲老师,你打死我们吧,你快打死我们吧,好给那些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孽障腾地方,呜呜呜……
曲老师,您这是老眼昏花了,你辨不清善恶。您是老糊涂了,你连忠奸都分不清了哇,呜呜呜~~~”
洪正通这一番唱念做打,成功的转移了曲老头的火力,那三尺来长的板子,又开始往洪正通的身上拍。可怜的洪副监院就坐在那里抱着头,用他独具特色的浮夸式嗓音嚎起丧来。
而那边的刘克清,已将陈斋长打的跟洪正通一样抱着头嚎哭。再也没有骂胖丫和我时的那个精神头了。
这么一闹腾,陈斋长的面子里子皆没。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都是男人,我明白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一种怎样的惨淡。这段日子是长是短,端得看他内心够不够强大,能不能想得开了。
曲老头打了一会洪正通,累的够呛,气的坐在那里骂刘克清和洪正通。
“两个混货!你们俩凑一起就没好事!”
又指了指被塞到桌子底下看热闹的我和胖丫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刺儿头生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个小刺儿头。”
我和胖丫无辜躺枪,缩了缩脖子,将身子又往桌子里面蹲了蹲,挪了挪。都明智的选择闭嘴。
曲老头喘了半天气,才算把气倒腾顺当了,指着陈斋长道:“你啊,也是个不中用的,我说了你多少回,不要再跟学生起冲突,不要再跟学生起冲突……你……你如今惹得起谁?你怎么就是拎不清学不乖呢??啊???”
曲老头边说边咳嗽,洪正通又拍马屁似的递上桌边的茶碗,还体贴的帮着吹了吹飘浮在茶碗上方的茶叶……刘克清冷声骂了句“马屁通。”
得,曲老头再次一拍桌子,怒吼刘克清道:“比你强!!”
刘克清连忙低下头,敷衍的小声嘟嚷道:“比我强比我强,都比我强行了吧。”
曲老头挥手将正跟他溜须的马屁通赶开,也不喝他的茶,而是亲自过去将陈斋长扶了起来。
看着可怜的陈斋长一脸的青紫肿痕后,曲老头又怒瞪了刘克清一眼,让刘克清领着我们麻溜滚蛋。还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人你也打了,气你也出了,咱们都息事宁人吧。”
刘克清“嗯”了一声,领着我和胖丫离开了司纠处。
洪正通小跑着跟出来,堆了一脸贱笑道:“都别生气了,明儿起,我就把他调出上舍。以后我少不了给他小鞋穿。”
刘克清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
洞府门前,放着好些东西,摆成长长的一排,非常显然。所有物品皆用布单子盖着,一眼望去也分不清都是些啥。这些都是刘克清这次专程给胖丫送过来的。
有两个外舍生模样的少年正蹲在旁边等待吩咐。瓜妞儿和瓜蛋儿已经下课了,也等在门口候着我们回来。
胖丫用钥匙打开了大门,刘克清也不多说话,背着手先走了进去,然后指挥着那两个外舍生将里面的家俱全都搬了出去,又指挥着瓜妞儿和瓜蛋儿重新大扫除。
我和胖丫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等待发落。
场面很诡异。除了刘克清偶尔发出简单的命令外,谁都不敢吱声。
打破这诡异场景的,是齐斋长和洪斋长。他们是奉山长之命,请我和胖丫过去问话的。
刘克清本想跟着一同过去,洪正通却道:“山长又没让你去,你去干嘛?别去了,哈。”
刘克清哼的一声甩开了袖子,洪正通又舔着笑脸道:“去去去,咱这就去,我陪你们一起去。”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画风?这是什么神一样的转变?前儿还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两个人,怎么今天就弄的跟对吵架的小情人似的?……我为自已这恶寒的想法抖了一抖。
……
山长的洞府里,穆云仙红着眼睛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依然在垂泪。金球和莫二娘坐在她旁边。当他们看到我和胖丫来了,身边还跟着洪副监院和另一个成年男子时,皆露出坐等开好戏的神情。
山长喝了口茶,先是问了一句“你把元正给打了?”
刘克清低着头,答道:“嗯。”
山长爆出一句惊掉我和胖丫下巴的话,道:“好歹是你小舅子……你这当姐夫的,说他几句也就是了,何苦打他。”
刘克清非常没素质的“呸”了一声,骂道:“小妇养的小杂种罢了,算我哪门子的小舅子?”
山长把茶碗往几案上重重一放,斥道:“慎言!”
刘克清自已找了个地方一坐,闭嘴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