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乾可能得病了,得了一种讨厌少爷的病。
他讨厌少爷碰过的东西,讨厌少爷说过的话,讨厌被少爷碰。比如说现在这样,江宗泽随便摆一个笑脸,都能把他惹得火冒三丈。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少爷更让人觉得讨厌的人了。两个人本来性格就不和,一个像山上捉下来的野马,成天提提踏踏的蹦哒着个蹄子;另一个老实巴交,诚诚恳恳做人,诚诚恳恳做事。可是这样的两个人,又碰上了一段这样的情缘,试问天下哪个七尺男儿愿意当人家的“童养夫”?这人丢的,让他几乎想自宫上梁了。
但是,自己这条命,是江老爷给的,他再讨厌少爷,也不能打了老爷的脸,老爷的话还是要听的。对着江老爷他是忠仆,对着江宗泽他就是野蛮不讲理的逆仆。
所以,他跟江宗泽是要避嫌的,他还想传宗接代呢,虽说自己是个孤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是不想让自己没一个后路吧?
可是这位少爷一点也不懂得避嫌。
他一脸嫌恶的推开江宗泽的手,冷喝一声“给老子滚!”
江宗泽死皮赖脸的又黏上来,扯着江乾的胳膊不放,他的嘴巴弯弯的扬起,看见他这样,他越觉得有意思,“你敢在少爷的面前称老子,就是少奶奶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的……”
江乾气的直打跌,恨不得把江宗泽撕了吃了。
过了会他才回想起来,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后来谁变成了我们师父?”
江宗泽找了个地方又蹲下来,道“桂桑那老不正经啊。”
“什么?是桂桑?!”江乾惊的几乎跳起来,“给你算命的是桂桑?”
当年江老爷听了和尚的话,自己儿子是能成仙的。那和尚又说了自己儿子会有高人相助。自那以后,他就四处高价请名师,但请来的大多是混吃混喝的道士,神棍什么的,坑蒙拐骗才是真理。
江宗泽六岁的时候,江家来了一个人。此人毛遂自荐,自称为桂桑。生得高大俊朗,一副公子相貌,说自己是仙师。江近松见他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并不在意,只当他又是蹭吃蹭喝的,随便应付应付打发走了就行了,自己儿子如此聪慧,就是不成仙在别的地方也能大有建树。
这人见他不信,放下腰间酒壶,将墨黑漆亮的长发弄到脑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微摇几下,闭目凝神对着江宗泽念了几句。
只见着江宗泽头顶伸出一条金尾巴,然后尾巴慢慢伸长,颇有灵性的探出了头来,在江宗泽头上空盘旋了几圈,最后蟒蛇袭人般冲向江近松。
“啊!”江近松吓得连连后退几步,金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又想起高僧之言——宗泽会得高人相助,莫非此人就是高僧所说的高人?
然后桂桑就留下来了。江宗泽行了拜师礼,敬了酒,拜了师祖。后来江乾进了江家,两人关系好,便一起学习道法。后来陆林丹也来了,从此以后师徒便四人行了。但是天下最不像师徒的便是这四人了,一个师父说实话,不太为人师表,平时教两下仙法就要就买壶酒喝,像一个蛀虫一样趴在江家,就是一个高级神棍。江宗泽对他自然也不客气,成天师父不叫,老不正经的老不正经的。
而这师傅也不生气,每次要不就当没听到,要不就呵呵的笑,他可不能得罪他的钱罐子徒弟。
一个陆林丹祖上三代都在朝为官,虽说都不是大官,但自己家还是丰衣足食的,自己也是少爷出身,如此根正苗红,却偏偏要跟着这样一行人,想不开啊想不开。不过他自小熟读儒经,尊师重道,就他的师傅叫的最多。
还有就是江乾了,他对师傅没什么感觉,但平时也还好,不背地里骂他,一年前他们去齐鸣山修炼,没有仆人照顾,都是他烧火煮饭,给师父洗衣换被,他这个人不会说什么话,但是就喜欢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以此表达他对师傅的尊重。
但是现在他一想到那个话是师父说的,自己一辈子就毁在他手上,他就觉得自己的好心都是错付了,他不关心师父是江家的蛀虫,只是牵扯到自己他就忍不了,在那里气的牙痒痒。
“江兄!江兄!你要的鱼我买来了,又放入山下客栈里烤了,你快趁热吃吧!”一身着蓝袍,好似谦谦君子的少年带着笑意慢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飘香的荷包。
这位就是江宗泽的修仙道友,方才买鱼的,陆林丹。
江宗泽闻到鱼鲜味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如蚁附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陆林丹微笑着把荷包递给江宗泽。
他咽了咽口水,拍着陆林丹的肩膀,道“陆兄最疼我!不谢啦!”
陆林丹道“举手之劳,自然是不用谢的。”
江乾取笑道“谁会想到,一个视鱼肉如生命的人,竟会是个旱鸭子。”
他方才被重重的气了两回,这会子说话就带着刺,谁听到了就扎谁耳朵。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陆林丹的笑总是意味深长,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有打情骂俏的味道。
江宗泽撅着嘴,被人揭了短自然不高兴,他从小就不会游泳,小时候进一个澡盆洗澡都要亲爹哄好一会儿,他道“你天天叫我少爷,你有没有把我当你少爷?”
江乾振振有词“你天天叫林丹陆兄弟,有没有把人家当兄弟?”
江宗泽道“我自然是当兄弟的!比亲兄弟还要亲!你说对不对?陆兄?”
陆林丹温文的笑了两声,“对的。”
江乾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半柱□□夫,一条鱼便只剩下了鱼头和鱼刺了。江宗泽吧唧吧唧嘴巴,拎着鱼尾一记远抛,把鱼骨扔入了渊中。随即又摇摇头,太咸了,口干舌燥的。
周围都是黄沙,连个泉水潭子都不见有。他们又不曾带有水壶水囊等物。陆林丹面红耳赤,十分愧疚,道“是我考虑不周……”
江宗泽道“不,不怪你的。”
江乾和陆林丹,两个人真的看不出谁是真的家仆。可江宗泽才不管这么多呢,有人伺候自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