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时辰不早了,您可准备好了?”
“就来。”陈晗应着,用小胖手推开了房门。
元承迎上来,轻松拎起小孩背上小小一团包裹,笑道:“师叔就带这么点东西去?咋们这一走,可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宫里肯定什么都有,再说,我瞧着师傅也不像要久留的样子。他老人家一向不喜欢掺和皇室的事儿,最多不过把师兄留在那,我自然是跟着师傅。”
二人说着走出院子,门口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玄真观的小道们见到二人纷纷见礼“师叔”“师兄”。
“嗯”陈晗摆摆手,两三步爬上马车,腿短是短了点,动作还挺利落。元承收回将将要抱起师叔的手,清俊的脸上满是笑意,也跟着陈晗一起上了车。
“师傅和师兄呢?”陈晗没想到这外表不起眼的马车里面居然这么宽敞,榻上居然铺的是几两银子一尺的松江绫,小几上的鎏金炉里熏着袅袅的沉水香。啧啧啧,这清虚观还真是有钱,陈晗一屁股陷入软榻中,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师祖和师傅在前面那两辆车上,师傅怕您第一次赶这么远的路,特意吩咐我同乘照顾您。”说着拉开暗格边的抽屉,“师叔可要吃点?”
陈晗挑了块山楂糕塞进嘴里,含糊道“师兄费心了,师侄来一块儿?”
马车在山上的官道上走得很是平稳,陈晗扒着窗,看着清虚观慢慢变成了一个小白点,陷入了思绪。
四年前,自己还是个二本学校的临床心理学学生,之前寻思着工作不好找,费老大劲儿考上了个985的研,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地过了初试复试,那个高兴啊!谁能想到,乐极生悲,请客的时候高兴,喝了点小酒,,一口气没上来,人就这么猝死了呢?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怪那点酒,天天熬夜拼命学习,脱发又伤身,那时候身体底子就坏了。
再一睁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道号叫玄钰的小孩——清虚观观长从襁褓里就捡回来当徒弟,年纪不大辈分却不小。穿过来的时候,这小孩才五岁,肉墩墩的一小豆丁,四年过去了,陈晗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只是个子却还是不怎么长,站在一群身长玉立的师侄中间就像鹌鹑闯进了天鹅群,北方汉子的心里那个惆怅啊。
个子倒也算了,只是想他一个从小长在红旗下,马列主义听到大的无神论优秀青年,怎么就要一天学着这些神叨叨的玩意儿去“坑蒙拐骗”呢?
没错,陈晗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些鬼啊神啊的东西,哪怕经历了只有主角才有的穿越待遇,他还是信仰科学。他的穿越奇遇,也可以被解释为“陈晗的脑电波在一定的条件下穿越时空与另一无意识生命体——玄钰的身体发生反应,该脑电波所带来的情感与记忆在这具异时空中的生命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从而产生了陈晗穿越了的表象事实上,我是陈晗而非玄钰这种想法只是陈晗的记忆所带来的自我人格认知的衍生物,换言之,我也可能是继承了陈晗记忆的失忆了的玄钰”这种强行解释更多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一个心理学学生对弗拉威尔元认知论的最后坚持。不知道其他穿越文主角是否会产生自我认知上的障碍,反正陈晗是有的。而且作为一个理科生,他虽然信马克思主义,但是对哲学,无论是东方哲学还是西方哲学,都没啥了解,能知道“世界是客观物质的”基本原理已经算得上对得起大学马原老师了。所以自己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到现在陈晗也回答不上来。话说回来,如果真能用“魂穿”说服自己,也许还会好受一些。
这四年来,陈晗每天都任务就是跟着师傅学一些道教经典,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学学怎么一本正经的忽悠人”。学了四年文言文,看了师傅这四年来做的法事,陈晗也算是学了点皮毛,说话做事也像这么回事儿了。但是想到马上要进宫忽悠皇帝,还是有点心虚。
瞟了对面的少年一眼,元承正捧着本书,倚着暗纹软垫看得入神,莹白如玉的侧脸配上闲适的表情,还真有副世家公子的风流样儿。
是了,自己心虚个啥劲,在这年头,可还没有什么唯物主义呢。清虚观自前朝起就已是大魏的第一道观,虽然□□皇帝尊儒抑道,魏朝早年隐有些衰败的痕迹,但太宗皇帝笃信老庄,加上多年战乱民不聊生,道教又在与民休息的政策下冒出了头。当今陛下泰昌帝更是个修仙狂热爱好者,之前便多次请师傅出山。如今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还真都信道,这群众基础,这文化氛围,瞧瞧,连百年谢氏的宝贝嫡孙都给自己送来当师侄了。我们是大师,是正经修道的,不是神棍,不是神棍,就算是神棍,师傅也是天下第一神棍,没错,师傅“道法”这么高深,肯定有谱。
只是话虽这么说,陈晗还是有点不放心。记得高中化学课有一次讲到汞,化学老师说魏朝有一个皇帝,好像叫魏真宗,就是吃汞炼的金丹给吃死的,可怜了那个改良了炸药的道士,叫什么来着,季什么余来着,红丸案中的倒霉蛋,被皇帝的儿子腰斩,一连在地上写了五个冤字才咽气。新皇帝最是讨厌道士,不知一气儿封了多少道观,弄死了多少道士才罢休,史称什么永嘉还是永安灭道。当时的陈晗对历史完全不感冒,还腹诽这化学老师怎么不去教历史来着,结果现在悔不当初,要是当时多了解点历史,也不至于连自己现在大概在大魏哪个时段都不知道,对大魏那几个皇帝是一无所知,北边的瓦剌人什么时候打过来也不知道。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儿,他只担心被腰斩的那个道士是不是师傅,师兄,或者清虚观里的哪个有前途的小师侄。四年来的相处,他在心里早就把清虚观当成了家,虽然觉得师傅他们都是大忽悠,但也是自己最亲的人。大魏一共也没多少皇帝,真正的修仙狂热爱好者也就那一个“嗑药”嗝屁的魏真宗。现实中的这个皇帝跟历史上的这个真宗实在是太像了,放着好端端的皇帝不当,非要修什么仙,宫里的道观满足不了他了,还不惜大老远的把清虚观里的人召去。这情形不得不让陈晗怀疑当今这位主子就是真宗,只是没法确认,难道能问问皇帝陛下:您死后庙号是不是叫真宗?
若皇帝真是真宗,那那个被腰斩的季道士又是谁呢?能混到御前,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好就出自自家清虚观。只是打听了这么久,观里也没个姓季的呀。
唉,愁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