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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马(2/2)

可她有时候看着谢白的模样,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寒意森森,不大敢打断他。

可回过头来想想,她又会觉得这个念头有些滑稽——谢白这样的无赖,怎么会有寒意森森的感觉呢?

“那些年......”谢白想了想道,他嘴里头啃着菜,像是在随意地没话找话说,“北疆一直很穷,打起来的头年人死了很多,边防一退再退,连丢了几座城池。上蛮吃得紧,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将士们吃饭的粮草银钱都险些没有......打仗的花销确实很大,朝廷里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我恨不得卖身填补家用来着。”

“当时民间自发的行脚商和大商行们纷纷拾了家物支援前线,供给粮草变换银钱,北疆才得以撑了下来。那时的人若说自己是个行脚商、行马商,在民间都能多得几分青眼。包括——”谢白看向了徐云的方向,徐云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不解地抬头,又见他很快转了回去。

“若是真的按着方才所说的银马令,行脚商毫无生存之余,此后做这行的人,怕是要就此绝迹了。”

限制了商业的发展,经济往来便也萎缩。

谢白笑着戳了一口手边的菜,吃到嘴里却没感觉出几分味道来:“他现在这是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啊,了不得了不得。”

秋叶听着他话里有话,但又摸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干脆戳着他道:“先别管那些银子铜钱的事了,朝中有户部,他们难道是吃干饭的?有事自然由他们头疼,哪里用得着你担心,不如先想想,”她压低声音道,“他刚刚说的裁军。能传得随便什么人都能说出来,我看搞不好不是没影子的。”

谢白半瞪着眼睛有些无奈地看着秋叶,他不知怎的突然有点难过似的:“小叶子,你也太不敏感了!”

这样我要怎么——

只是一眨眼间,他又很快故态重萌,快得刚刚的无奈只是秋叶的错觉,他挂着那种万般轻佻的笑意摇着头:“还是欠练。”

秋叶吹眉瞪眼:“你欠收拾吧?”

“不用急”他眨巴眨巴眼,“你都听得出来这事有猫腻,其他人难道会不知道吗?这是有人拦下来了。”

秋叶不解:“嗯?”

“你说得对,这么要命的谣言能传这么广,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谢白巴拉着筷子跟在桌上划拉着,一边给她分析:“传这种谣言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传这些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是,”他朝天顶上翻了个白眼,“......真的打过这个主意,然后有人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觉得想出这个办法来的人是个二锤子,借着民间悠悠众口,硬是把这个法令逼停下来。”

“谁能知道皇上的意思......”她说到一半猛然想起来,“你是说,那位的身边有——”秋叶皱起了眉头,“等等,不对。”

方才那一群秀才书生在那一头吱吱呀呀的说些什么她没听清,但有一句话秋叶却记住了。

——里头的那个角落里的学生说谢将军民望太高,有一家独大之嫌,她却是记得心惊肉跳的。

功在其位,位在其职。谢将军被圣上忌惮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一辈两辈的事情了,连不在局中的外人都能明白,可见在中心的人又是有多如临深渊。如今闹出这么码事儿,皇帝前脚有裁军的念头,后脚就被拦了下来,谢将军又是其中最不乐见其成的人,皇上难道就不会怀疑朝中该有谢将军的或是说虎狼的眼线了吗?

秋叶猛地转过头去看谢白,这人像是毫无所觉,懒懒地把头矮了下去,一边百无聊赖地哼哼这什么,一边看向店家外头。

虽是八月,外头的太阳仍是热热辣辣,好在上京有平安河,水汽卸了一半的热气,行人往来还是能安然地在路上插科打诨着走,车马和行人慢悠悠的并肩,悄悄地靠着屋檐下的阴影,都是些娘子官人。

恍若一眼,忘却了世道,忘却了千里万里外的硝烟,北漠和江南,安逸得让人醉生梦死,真是太平盛世。

可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秋叶一怔,口中有万千警告都哽咽在嘴边,她看着谢白这个样子,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是个盛世中的瞎子,所以更加警觉,更加如履薄冰,不会被片刻的温柔迷了眼,时时刻刻当着外头全是刀刃,刀尖对我。

谢家有世袭顾北侯,从始皇帝那一辈承袭下来的侯爵,现在却不是了。

在北疆大胜的那一年,和先皇以谢白功绩盛眼,封无可封的名义给他换了一个平阳侯的名号。

平阳侯的封地远比边境侯爵‘顾北’的封地更大,也更富饶,明面上看来无可厚非,满满的都是和先皇对谢白的倚重。

平阳侯是自开国以来的军功侯位。

——可若眼睛再能明白些,就能想清楚。平阳侯爵原本是给那种有些功勋的皇室子弟们预留的,更多是嫡亲血脉却皇位无望的皇室宗亲,空有响头,实权却不大,省得他们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他们一生也就上战场一次两次意思意思,指点江山,拿些功勋,随后占着个闲职侯位从此安度一生,拿个平阳侯爵位下的安逸封号无可厚非。而皇家给自己的血脉预留,封地当然留得丰厚。

可‘顾北’的封地却包括了北疆一线,谢白指不好一辈子都要留在北疆防线上。和先皇给他摘下了‘顾北’,就是把谢家封疆扩土的世袭卸下了,同时也把连带雁去在内的几个边防线上的封地摘走了,从此这些地方不用听他的调配。

一年两年内,谢白的战神威名还在,情分还在,簇拥还在,里头的人虽说不用听他的调配,事实上还是会仰仗着他的鼻息,可子孙后辈就不一定了。危险总是预埋的刀剑。

而和先皇和他的继位——干干净净,一举两得。

明升实贬。

谢白撑着头:“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一句话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民众都在歌舞中生活得太久了,十三年前的血腥味尚未尽数洗清,传唱的哀歌却已逐渐被淡忘。天下人生天下事,就真的以为天下太平了。

不是流离人,不知流离苦,刀不在脖子上,说什么都是轻易的。

可是他忘不了,背负的一身无处归魂也忘不了。

太平尚未定,风波还在回荡,四境仍在虎视眈眈,上面的人却迫不及待地等着驱狼逐虎。那位防着虎狼防着他,却不防外头真正如虎如狼的垂涎。

而这粉饰的升平,又能撑到几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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