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饭,贺正西又开始专注钓鱼,林彦跟另外三人在到民宿周边闲逛。村子里有一家颇有名气的书店,装修古早,但里面的书籍很新,甚至有大部分是贵而小众的外文杂志。
“在这地方卖书,能赚钱么?”林彦问宋睿。
“猜你就得问,像咱们这种偶尔路过的散客,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宋睿指指书店楼下的大堂,“人家有专门的线上团队,定期也会做做线下活动,你别看现在没几个人,城里跟外地的小资、文青、大老板们,都挺爱这地方的。”
“你还真厉害,我原先以为你就是个纨绔子弟呢。”林彦有些崇拜地看着宋睿,“实在不好意思哈哈!”
宋睿委屈道:“原来我就是这么个形象啊……你们那是没见过小冯子,他在学校里,可比我嚣张多了。”
“诶诶诶!”冯博文走过来,“我怎么嚣张了,我就是表情凶了点,可从没违反过校规校纪,不知道谁天天把人当跟班使。”
宋睿也来劲了:“是,没错,您是天底下最善良温柔贤惠的小冯子,我是恶少,欺压百姓。”
林彦听着俩人的对话忍不住想笑。这宋睿,还挺有作为富贵人的自觉,恶字后面带个少。书店里本来挺安静的,他们俩一吵,旁边就有别的顾客看过来,只不过这俩人吵得很忘我,林彦只好跟蔡恒远一起把他们拉到院子里。
“哎……这本来不是在开玩笑么,怎么真互骂起来了。”蔡恒远拿起相机,咔嚓一声给吵架二人组合影留念。
林彦坐门台上往院里瞄了一眼,无奈地摇头:“不管他们了,你这天天带个相机,有什么可拍的?”
蔡恒远“嗨”了一声,叹气道:“我妈让拍的,她现在有点神经质,我说出来跟你玩,她不信,我只能拍给她看咯,还必须每隔一小时跟她发消息汇报一次行踪。”
“你也怪不容易的。”林彦伸手揪了棵野麦子拿着瞎玩。
蔡恒远随意地耸耸肩膀,略过关于陈珊的话题,好奇地凑过去看,“上小学的时候你就特别会编这个,现在还进修着呢。”
“那是,等我以后上了年纪,退休没事做了,就去大街上推个小车卖小花篮、小簸箕、小手镯什么的,纯手工编制,绿色无污染。”林彦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没停,三两下就编了个小戒指出来,有些大,只能套在拇指上,他玩了一阵子,正要往兜里塞,蔡恒远突然把手伸了过来。
“给我吧。”
“啊?”林彦愣了一下。
“送我当转学礼物。”蔡恒远微笑着,直直地盯着林彦。
“你都转学多少年了,还跟这要礼物,我都没嫌弃你一声不吭就滚蛋。”林彦只好把那小戒指递过去,蔡恒远满足地套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宋睿跟冯博文吵了大约十几分钟光景的时候,被书店管理员面带笑容地送了出来。俩人在回去的路上,嘴里仍旧互骂个不停。
林彦仔细听了几段,觉得这俩人吵架的内容也太无聊了。全是“你为什么买矿泉水,不买纯净水”、“我不喜欢喝太浓的酸奶”、“小学二年级运动会时我白球鞋上那一脚,是不是你踩的”等等这类琐碎的事情……
没有营养,并且多数都是宋睿对冯博文的单方面控诉。
他们在前面吵,林彦同蔡恒远看戏一样在后面跟着,临到快进门时,蔡恒远突然语出惊人,念念叨叨蹦出来一句:“宋睿是冯博文的老婆吧。”
“啊?”林彦震惊地扭头看他。
蔡恒远猥琐一笑:“你不懂,你脑子里只有攒钱跟学习,还有你那弟弟。”
“你这种书呆子没资格跟我说这话。”林彦撇撇嘴,末了不服地“呸”了一口。
结果蔡恒远很快回击:“呸!”
林彦也不示弱:“呸!”
总之四个人走到民宿门口的时候,场面十分怪异。前面俩人在打嘴架,后面俩人在互呸,把蹲池塘边上跟小助理一起抽烟放风的李斯给惊呆了。
贺正西这天下午特地向李斯请教了专业钓鱼技术,收获颇丰。他涨红着脸手提小水桶跑去跟林彦求赞赏,结果搭眼就瞧见了蔡恒远手指上的那枚麦秆小戒指,立马生气了。把桶往蔡恒远脚边一丢,贺正西头也不回地蹿上了楼。
“诶!你给我回来!”林彦朝贺正西喊了两声,小孩没答应,他转身朝蔡恒远抱歉道:“对不起啊,他就这样,时不时要疯一回。”
蔡恒远看着湿掉的裤脚,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大家都青春期嘛,彼此彼此,安慰几句就没事了。”
林彦提起贺正西丢下的桶:“行,这些鱼我搁厨房去,怎么做你们定。晚饭留菜就行,不用等。”
“好。”蔡恒远笑着应下。
贺正西觉得烦躁,从头到脚哪儿都不对劲。他生气,像刚刚烧开的热水壶,必须嚎几嗓子才能痛快。
他认得出来,蔡恒远手上那戒指,绝对是林彦编的,以前他也让林彦给自己编过,说要挂脖子里,当时林彦一脸鄙视地说,脖子挂草绳,会穷一辈子。道理他懂,可他还是想要小戒指,不挂脖子,可以戴手指上嘛。贺正西走到房间里,把钓鱼弄湿的短裤换下来挂去阳台,自己只穿条裤衩坐床上躬着背思考人生,完全不像个12岁的小少年,但故作深沉的模样也蛮可爱。没多久,林彦上楼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贺正西扭头往床上一趟,留给他哥一个虾子似的后背。
“哟,这是谁惹着我们贺同学了,太不地道了。”林彦凑过去,用指腹戳贺正西的脸颊。
“这里没有贺同学,您走错门啦。”贺正西不情不愿地哼一声,一点点往床中间挪,总之就是不回头,把被子拱成一个小山包。
“你呢,生气的状态有两种。一种是发疯,一种是发嗲。我看今天是在发嗲,甜丝丝的,腻得慌。”林彦坐椅子上边说边从包里拿出来个小纸袋,丢到小山包上。贺正西撑起上半身伸出手,窸窸窣窣地拆开。
“嗯?”贺正西转过头,“这是干嘛用的?”
林彦嘚瑟地笑笑:“一个简单的小手链。”他朝贺正西挥了挥自己的手腕,“咱俩一人一个。”
贺正西咧开嘴,开心道:“你编的?”
林彦挑眉:“那当然了,我早编好啦,陪齐闵闵玩儿手工的时候编的,他跟我要,我都没给。”
贺正西从被窝里钻出来,把手伸到林彦面前。
“干嘛?”
“帮我戴上呗。”
林彦无奈地接过来,给他往手腕上一套,说:“这有个活扣小机关的,你自己收一收,看看松紧程度。”
贺正西撤回胳膊,在床上猛地打了个滚,差点一头翻下去。
“那个小珠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从地摊上跟人花两块钱买的,别介意哈。”
贺正西翻回来,稳稳端坐在林彦面前,郑重道:“不会介意的,我能保存一辈子。”
林彦皱皱鼻头轻笑道:“你以为金刚石呢!不过人家说,手上戴个红绳挺好的,看齐闵闵那书上写着步骤,我就学了。以后坏了跟我说,再给你编一个,家里还有材料。”林彦转着手链上的珠子,很快又说:“不过我技术一般,也没打算精进,你凑合玩,开学就别戴了,会被同学取笑。”
“他们不敢。”贺正西边听边眨眼睛。
“这发言听起来很黑社会。”林彦说,他拍拍贺正西的大腿,“别瞎闹脾气了,洗个澡准备吃饭。”
“明白!”贺正西知道林彦稍微有一些迷信,但他从没觉得奇怪,也不抗拒。林彦的心愿挺简单的,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贺正西明白这一点。损失一枚麦秆戒指,收获一根红绳手链,还是跟他哥成对儿的,贺正西认为自己赚了。
两人下楼的时候,正巧又碰见了李斯,打过招呼要走时,李斯突然回头,指着他们手腕上的东西道:“你们,挺有情趣。”
兄弟俩满脸疑惑,异口同声问:“情趣?”
“额……”李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蛊毒两个少年纯洁的感情,只好摊开手,抑扬顿挫地说:“我是说,你们的手链,很好看。”
贺正西抬抬下巴:“那当然,我哥弄的,必须好看。”
“哦?难得。”李斯伸出手腕,“那给我也编。”
林彦听完笑呵呵地刚要开口说拿软尺量一下尺寸,身旁的贺正西已经抢先回答道:“不可能的,我哥只给我编。”
李斯故意抖了抖肩膀,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可怕的占有欲。”他说。
林彦跟贺正西的饭没吃两口,楼上传来宋睿说话的声音,林彦支起耳朵一听,不得了,这还没吵够呢。几分钟后,宋睿从楼上拿着车钥匙,风风火火跑下来,他左手拉起林彦,右手拽着贺正西,嘴上还没忘稍带身后跟着跑下来的蔡恒远。
“走走走,让冯博文一个人呆这儿吧,我们今天回市里。”
“这……这么突然?”林彦手脚麻利地拿起筷子,朝贺正西嘴里塞了个鱼肉包。
宋睿骂了一声:“操,你们回不回,不回明天自己找车,我可不管。”
林彦在心里盘算,这要是自己搭车,得花不少钱,还是跟宋睿回去性价比高一些,他点点头说:“回啊!等我找李斯小助理打包一下晚饭。”
“那你们赶紧,别落下行李。”宋睿气冲冲地出门去开车,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了又?刚才我俩不在,战况如何?”林彦嘴上说着话,手里动作没停,他在考虑打包哪几个菜。
“我听了半天,像是因为俩人没报同一所大学的事情。”蔡恒远打了个呵欠,“我可不想回去啊,宋哥那脾气跟开车技术,太危险。感觉这回是真吵起来了,博文哥刚在楼上摔了个椅子,差点砸到宋哥。”
“这么严重啊……”那宋睿肯定挺生气的,林彦琢磨。这个状态下开车,估计要飚了,他冲贺正西问:“那咱要不再住一晚吧,明天中午之前回去。”
贺正西眼睛锁定在蔡恒远书包上挂着麦秆戒指,心里突然又烦躁了,恨不得也抄起椅子摔一摔,但考虑到林彦还在,他只好换上一副乖顺的表情,说:“今天回吧,我明天还有学习计划。”
林彦一想也是,虽然匆忙了点,但这趟出来,他老觉得不踏实,今天回去也没什么。他收好打包的餐盒,擦干净手对贺正西道:“那咱现在就走,你去楼上拿衣服跟书包。”
回去的路上,宋睿没掌方向盘,是唐哥开的车。他对路线很熟,到进城收费站时,刚巧过下班时间,没有碰见堵车,很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