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说他还不到20,但是严格讲,他生日到底是哪天,没几个人知道,连许嘉临这个见过资料的人,都说不出所以然,他自己也不在乎。至于贺正西,他是在回到燕城后才彻底搞明白自己的生日,但没跟林彦说过。因此这两年,他们俩依然保持着看哪个假期顺眼,就在哪个假期过生日的优良传统。大多数时间里,这个日子都选在寒暑假。
贺正西小时候曾经很困惑,因为只有他跟哥哥的生日是随时浮动的。但长大后,这样的小习惯却让贺正西感到开心,因为他们俩庆生的方式,独一无二,跟别人都不同。
天色渐黑,灯光照亮傍晚的街道,贺正西跟在林彦身后,盯着他挺直的脊背和一头迎风飞舞的软发,心里又痒又快乐。
迈进小区大门,贺正西突然说:“晚上别去餐厅了,你们店里人太多,搞不好还有感冒病菌。”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林彦锁好车子,“我早点儿回来,你晚上别等我,也别过来接了,睡足觉,明天好好考试。”
贺正西道:“行吧,听你的。”
林彦捏捏他的脸:“这两天也没好好给你做顿饭吃。”
贺正西:“我有手有脚,水平也不差,你不用老惦记。”
林彦笑了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你上午跟我们辅导员怎么聊的天,他们都说你俩聊得不错。”
贺正西把书包往胸前一挂,狡黠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以后就知道了,不会太久的。”
林彦伸手揉上他再次变为圆寸的脑袋,说:“那就随你吧。”
贺正西轻抱了一下林彦,“哥,你刚才在路上说的那些话,挺好的,我特开心。”
林彦歪头看看他,说:“你这段时间,性格倒是变软了不少。”
贺正西玩味道:“该硬的地方,还是很硬的。”
林彦转过身,缩缩脖子,“算了,我还是赶紧走吧。”
他们餐厅的料理教室上线有几天了,最近每晚都有试课,林彦上楼时,看见蔡栩生的朋友大李也在。俩人简单打过招呼,林彦粗略看了一圈,悄悄下了楼。
程琪朝他走过来,笑着道:“小贺电话里说你烧得快挂了,我以为你得在家躺一整天。”
林彦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听他瞎说,我下午还神清气爽地上了四节课!”
程琪:“我看也是,他太关注你的事情了,占有欲也很强。”
林彦越过他,边走边道:“你要没正经话题,我就去忙了。”
“有啊,怎么没有!”程琪顺手递过来两张□□。
“怎么个意思?”林彦不接。
程琪把□□塞进他手里,讨好道:“还能什么意思,帮忙报销一下嘛,正规流程!”
林彦捏起□□,快速地扫了一眼,说:“不知道用了什么肮脏手段把人家好好一姑娘从外地弄过来,给你拍这破照片。”他收好□□,继续道:“这追人的办法,实在不怎么样,难道不应该直接帮人家买好?”
程琪无辜地摊手:“她不告诉我身份证号,上回结账用的现金,你以后记得跟她要个银行卡号,别的都不行,转账太容易。”
林彦斜眼看他:“银行转账也没什么难的。”
程琪挠挠耳朵,小声嘟囔:“都说管钱的才是一店之主,这话真没错儿。”
林彦认真道:“我这叫合理安排资源,你说燕城哪儿找不着一个能拍照的?我帮你从学校摄影协会拉个兼职学长也行。你对爱情的态度也挺浮夸的,这么追下去,恐怕再过两年都没女孩儿喜欢你。”
“你一个苦行僧,不懂人间快乐。”程琪乐呵呵地说。他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人教训,似乎还挺开心。林彦心道,这种时时刻刻都在失恋的人,也没什么值得可怜的,毕竟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坠入爱河。
程琪兀自幸福了一阵子,把林彦拉到办公室,开始说正事。
“虽然咱们拒绝了吕诚,也不着急,但开分店这事情,是得提上日程了,老板娘的意思是,可以不搞那么大。”他说。
林彦皱眉:“地方呢,她有方向吗,开业时间?”
程琪:“地方她也没看准,开业时间,大概在明年春夏。”
“搞半天还是得咱们自己来。”林彦道,“这就是位祖宗。”
程琪拍他肩膀,说:“嗨,挣钱嘛,我倒希望再过10年,能跟她一样潇洒。”
“有点困难。”林彦打开电脑看邮件,“你还是赶紧去研究双色球比较快。”
开分店的事情让他们很忙碌,每个周末,林彦都得骑着自己那辆二手自行车满大街转,边找地方边研究,几乎逛遍了整个燕城。偶尔有时间,也会跟程琪一起去外地看看别人的店。
工作学习双线并行,林彦的日子充实无比,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外面已经彻底入冬了。直到12月底的某个下午,陆驰大包小包地来到燕城,林彦才突然意识到,新年要到了。
“你之前说暂时来不了,我就直接把这事儿搁忘了,抱歉抱歉!”林彦帮陆驰拖着行李走出机场。
陆驰笑着说:“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你弟呢?”
“他最近忙得不见人影儿,今天也是,我起床的时候,他那屋已经没人了,估计有考试或者竞赛。”林彦站在路边伸手拦车。
“别忙,有人来接。”陆驰把林彦的手按下来。
“谁?你在这还有熟人?”林彦疑惑地问。
陆驰:“你怎么回事,变傻了,我不是在这上的学么,公大啊!”
林彦一拍额头,“对对对,最近脑子不好使。”
“不过来接我的,不是老同学。”陆驰随后道。
“哈?那是谁?”
“他来了。”陆驰跟远处一辆越野车挥手,“这边!”
林彦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出声惊呼:“贺正西他表哥?!”
陆驰淡定道:“这么惊讶做什么。”
林彦缩回脑袋,“你这交际范围,厉害啊。”
陆驰解释道:“前不久把我绊住的那件案子,多亏有方玦帮忙,一来二去就熟了。”
林彦点点头,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跟钱进更好一些……不过方玦是长得更帅。”
陆驰忍着笑敲他的后脑勺:“瞎想什么呢?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林彦:“我没瞎想,毕竟你30好几了还不找对象……”他深受贺正西跟蔡栩生的影响,上了大学更加见多识广,对于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忍不住总得多拐几个弯。
方玦走过来加入话题,他笑着问:“什么对象?”
林彦看着一身清爽休闲打扮的方玦,心里不着边际地编织了不少故事,但没敢开口,不过陆驰倒是很大方。
“这傻弟弟以为咱俩在谈恋爱。”他大笑道。
方玦也跟着笑,俩人齐齐笑了足有一分钟,最后方玦眼角噙泪捂着肚子说:“少被那些漫画小说电影之类的东西影响,我们俩只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前不久碰巧还交流过如何跟父母周旋,现在是一条战线上的革命友谊!”
林彦站在路边,乱发翘起,颇为尴尬。到了车上,俩人还在为这件事情笑个不停,他只得无奈地闭上眼睛补觉,迷糊了十几分钟,隐约间,听见方玦在跟自己说话,问贺正西的事情。
“你知道我表弟最近在忙什么吗?家里聚个餐都抓不到人,小孩儿老躲躲闪闪的。”
林彦睁开眼,反应了一阵,回道:“在学习吧,我也觉得他最近挺神秘,但上周跟他班主任通电话,情况一切正常,就是学习拼了点儿。”
方玦点头道:“有你照看着,他们都挺放心。不过看管贺正西这事儿,是个技术活,辛苦吧?”
闻言,林彦正经思考了一阵子。这半年多,贺正西表现得十分上进,脾气也变好了,不得不说,还真没什么值得辛苦的。
“他很听话,根本没有需要操心的地方。”林彦回道。甚至比你们这帮人还要强不少,他暗自想。
方玦叹着气感慨:“我们全家都拿他没办法。”
这话就让林彦不怎么爱听了。
虽说是一家人,但这群人对贺正西的关心总是流于表面,不怎么交流,也不提供经验。林彦太清楚十几岁的年纪独自解决事情的感觉,所以他也理解贺正西的执拗和叛逆,那绝对不在“难管教”或者“不听话”的范畴。
但林彦不可能开口要求他们去关心贺正西,即便是亲人,彼此也有各自的生活。因此,他对贺正西的照顾,多少还存在些责任感的成分。
贺正西在长大,林彦自己也不断纠正着对待这位弟弟的方式。只是说到底,他只比贺正西大三岁而已,他们都有过迷茫跟不知所措,多数事情上,依然需要靠直觉。
“林彦。”副驾上的林彦突然转过脸来,“给哥看看你的手。”
林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陆驰:“手啊,上回血忽淋拉地上了车,留疤了吗?之前跟你视频也没看清。”
林彦把手掌递到他面前,“没有了,你看。”
陆驰捏着掌心来回看了一阵,放心道:“是不太明显了,不过我说,你这手……仔细看还挺糙的。”
林彦抽回去说:“那是因为我勤劳,男人手糙点儿怎么了。”
陆驰:“啧,男人啊,你也到了说这俩字的年纪了。”
方玦在旁插话:“林彦这样的年轻人,将来毕了业,最抢手。看看我们公司刚来的那实习生,25、6岁了,研究生毕业,觉得自己还小呢,跑个外勤嫌累,给人端茶倒水觉得伤自尊。”
“到了25、6岁还能依然被家里当小孩儿的人,也挺幸福的。”林彦说。
方玦听完这话,顿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林彦恐怕顺着话头想到了父母的事情,立马换话题道:“时间也不早了,去你们店吃晚饭吧,我给小贺打个电话。”
林彦专注地挨个撕掉指甲盖旁的倒刺,搓搓手,抬起脸说:“你这话题转的,太生硬。别担心,我没多想,只是非常纯粹的感慨。”
方玦从内视镜里看着林彦的脸,不好意思地问:“真的?”
“真的,而且我还得跟你们坦诚一件事儿。”他揉揉鼻头,叹了口气,“最近我见着传说中的亲生父母了,还有个弟弟,比贺正西小一岁……”
“啊?”陆驰震惊地扭过脑袋,“他们认你了?我跟你说,找你要钱的话,一毛也别给!”
林彦把陆驰的脸推回去,无奈道:“人家怎么会找我要钱,我那个……亲爸,现在是民营企业家,龙头企业呢,有机会可以去超市买瓶他家出的水果罐头尝尝。”
“电视剧一样的情节。”方玦说:“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保准让他的工厂关门。”
“别别别,工人多无辜啊。”林彦笑着阻止,“我那个弟弟,品性还不错,长大应该也还行。”
陆驰再次扭回脑袋,“那得让他们给你钱,少于100万咱可不能要。”
方玦啪一声按响车喇叭,怒喊:“100?200也太少!社会在发展,你能不能有点儿见识?”
林彦示意他好好开车,继续说道:“那个谁,企业家,要给我120万,说是以后还会定期打钱。”
陆驰点着头道:“倒也不算太少。”
林彦:“然后我没要,把卡还给他了。”
“没要?!”俩人齐齐喊道。
“好好开车!专心看路!”林彦吼。
方玦哦一声,不满道:“怎么不要?要我说,跟他要半个工厂。”
“这种企业,不好说的,工厂开得再大,说不准也有完蛋的那天。”林彦神色平静地说,“我不要他的钱,也不当他的儿子,不纠结,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