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云雀”在这天清晨的时候在崇明登陆,离开了“云雀”的控制范围,嵊泗立刻变得天朗气清起来。张老大找人清理干净了昨夜被台风雨摧残的甲板,给船加满了油,拉开发动机准备起航。
经过了一夜修整,沈舟倒是恢复迅速,一大早又能和张老大扯淡吹牛,反倒是流波,自昨夜落水事件之后,他便一直郁郁寡欢,船出港之后便一直在船尾的甲板上吹风,目光毫无焦距。
陆禺东在舱内坐了一会儿,一直不见流波回来,心中疑惑,于是走出舱室,上了甲板,见流波依然保持着半个小时前那个斜靠栏杆的姿势,不知道在看向何处,便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流波转头看见陆禺东来了,微微侧身给他让了一个位置,用手托着脑袋看他:“就在想昨天的事。”
陆禺东问:“台风眼?”
流波说:“不止……禺东,你知道吗,我去捞你和沈舟的时候,你们的反应很不一样。”
陆禺东微微一怔:“哪里不一样?”
流波说:“你……一开始就像不愿意被我带出水面一样。”他定定地看着陆禺东,神色里满是探寻。
陆禺东说:“听说溺水者会误以为水深的地方有光,所以会把施救者往水里带……”
流波打断他:“你是么?”
陆禺东沉默了片刻,终于说:“不是。”
流波接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水里才像是家里?”
——“是不是觉得,到了海面以下,反而比在海面上更加舒服?”
——“是不是觉得,你属于海洋,而非陆地?”
流波甚少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可是此刻他的表情无比认真,已经和此前那个像是儿童一样天真的样子截然不同,陆禺东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回答道:“是,是,是。”
流波伸直了长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会不会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陆禺东看着流波:“一类人?可是你会的那些——控水啊、速干啊,我都不会,24年来,我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流波歪着脑袋看向他:“控水?就这样把水拿起来啊。”他立刻演示了一下,船尾溅起的浪花中跃上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球,“你真的做不到么?”
陆禺东摊开手:“真的做不到。”
流波又掰着他的脑袋:“那呼吸呢?水下呼吸你也不行?”
陆禺东摇了摇头:“你昨天不是也发觉了?”
流波只得松开手,又颓然地坐了回去,掏出那张一直随身带着的婚帖翻开来看。
陆禺东说道:“流波,虽然还没到雾山岛,但我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流波偏过头来看他,一双眸子又亮了亮。
陆禺东指了指他手里的婚帖:“我觉得,你们雾山岛上的宗教能量一定非常大,就像你见到台风眼,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要跪拜,而同时,就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依然笃信这张婚帖,说明信仰已经印刻到你的骨子里了。而往往,一个被神学控制的地区,绝对是非常闭塞和排外的。”
陆禺东接着说:“既然如此排外,却又用一张婚帖把你我二人捆绑在一起,只能说明我并非雾山所排斥的‘外人’,我很有可能也是雾山岛人,或者家族和雾山岛相关。”
流波认真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眼睛亮了亮:“所以就算你什么都不会,你也和我是同乡?”
陆禺东摆了摆手:“算不上同乡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雾山岛,又怎么能称它是家乡?”毕竟在陆禺东的心中,他的故乡永远在温州瑞安,而非这个在地图上都不曾见过的“雾山岛”。
可是流波却对此非常高兴,脸上的表情终于鲜活了一些,他又把婚帖放回了怀中贴身藏好,收起了两条长腿,乖乖地坐在陆禺东的身边,端庄又可爱。
陆禺东拍了拍他的脑袋,准备带他回舱室里去,这时候沈舟端着瓶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走了过来:“东哥,瞧我发现了啥,船上竟然有这个!”
见到流波,他的态度竟然一反常态地真诚,虽然话语还是有些生硬:“喂,你要不要也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