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纵使价值连城,也鲜少有人肯买卖,更何况舟山人不同福建人,多是靠捕鱼为生,不大做这种倒买倒卖古董的生意。那些人确实急于把这批宝物脱手,换成金银,因此把价格一再压低。
最终,几个想要投机取巧的年轻后生,还是按捺不住,以低价买下整船宝物,随后带往内陆黑市卖出后,狠狠赚了一笔。这些赚了一笔的后生后来回舟山问过他们,能否再搞一船来,他们却坚决不肯了。
那些人拿到钱以后,便留在了舟山,同当地女子成婚,也做起了渔民。谁料半年后,一次台风,凡是有这些人的渔船全都在海上倾翻,没有一个回来的。岛上只剩下那个担当翻译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又惊又惧,才终于向他的新婚妻子道明实情:
他们本来自雾市,那是一座连接海中生灵和陆上生灵的市场,海族把他们的宝贝放在雾市上,以换取雾市人从陆地上带去的物品。但是他们雾市人世代背负诅咒,除出海贸易外,此生不得离开雾市。
他们这队人,出海去过无数地方,目睹陆地上的平安喜乐,因此不愿再留在雾市,盗取了海族的一艘沉船,来到舟山,准备定居。
谁料他们都不能逃过诅咒,他们的魂灵必须得回归雾市。
说完之后,年轻人让妻子和丈人一家躲到山里去,而他留在港口。果然第二天,海水倒灌,他们家被淹,退潮之后,年轻人也是尸骨无存。
张老大的故事讲完,沈舟侧着脑袋想了一回儿,忽而转头看向流波:“你会说日语么?空尼奇瓦?”
流波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他同张老大故事里那些操着日本口音的“雾市”人并不是同类。
但是张老大故事里的雾市,和之前《海图志》里的雾市,又能互相印证。
张老大也笑起来:“谁知道呢,也许有可能是人家瞎编的吧,明代的时候舟山饱受倭寇侵扰,那种倭寇强娶了舟山女子,被老丈人和丈母娘半夜里杀掉的也不是没有。”
他旋即又正色:“我在海上航行三十年了,菲律宾这里来了也不知道多少趟了,从没见过什么雾市、雾山,这一片海域我也拖过蟹网,下头什么都没有,暗礁都不会生一个,你们要找的地方,肯定不在这里。”
他接着说:“你们不还说要找马里亚纳群岛么,离这里还有三百多海里,远着呢!”
可是流波却很坚持,他能够感受到雾山岛就在这附近,并且精准地和刚才的雷雨圈完美重合。他站起来,踏着甲板走到船首,面前像是横了一道巨大的玻璃屏幕,他几乎可以闻到雾山岛的味道,却不能靠近半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禺东。
陆禺东也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他不太确定这场风暴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流波,又或者是针对他们两个。因此他决定先一个一个尝试。
于是他让张老大把船首缓缓地伸进了刚才那危险的范围内,船尾留在范围之外,流波站在船首,伸出手又摸到了雾山的气息,这时候陆禺东缓慢的、一步一步地朝着船首走去。
船正中便是分界线,他足尖刚刚迈入,立刻便看见一团黑云凭空凝聚,他把脚缩了回来,顷刻间晴空万里。
他心中叹气:果然是不想让他去啊。
于是他对流波摆了摆手:“你先去吧。”
沈舟也跃跃欲试,抱着潜水面罩蹿到前头,腰间拖了一根几公里长的安全绳,朝着陆禺东挥了挥手:“东哥,你家流波就交给我照顾吧。”
陆禺东抱着手臂,在水里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只见流波也往腰间扎了绳索,娴熟地脱掉上衣,然后长腿一跨迈过船舷,纵身一跃,便如同一头海豚一般在空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曲线。
沈舟不甘示弱,他青少年时代也曾当过游泳冠军,出发动作做得那叫一个漂亮,水花压住,一个猛子扎入了海里。
张老大见沈舟和流波都下水去,点燃了一支烟,斜着眼看陆禺东:“你这后生怎么不下水?”
陆禺东说:“没办法,好像这云跟我有仇,旁人都能下去,我就下不去。”
张老大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悠闲的烟圈来:“不好说啊,它拦着你不让你去,说不定是怕里头东西对你有危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