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在和双九组商量着:
“何必等到真需要皇女登基的时候再折腾?
等织布机大范围推广, 皇家船队获利回归之后, 寻着时机, 就该将皇女亦可登基明确写入律法……
虽说下一代未必是皇女, 却要趁着杨先生在的时候将事情通过,最好‘查漏补缺’。”
杨先生可真是位御用补锅匠。
虽说皇女继位一事,貌似于国于民无甚大利,
反而可能因为当前男女地位不平等,引发皇女夫家干政祸患远比皇子外戚干政祸患大的顾虑。
可要是能恢复、甚至进一步促使相权相对独立,制衡限制君权……
哪怕只是单单推行一项“王子犯法, 亦与民同罪同罚”呢,
杨先生那个倔老头, 也绝对能拼上老命的。
何况皇帝给宫九撺掇得, 要推行的远不止于此。
杨先生何止要给他拼上老命?
如果倒霉没能遇着个好君王,全家乃至全族下场比石太师都要惨淡的。
毕竟变相取消八辟八议, 得罪的就不仅仅是皇帝, 动摇的那是全体勋贵高官的利益啊!
谁家还能没几个祸国的大事不敢做、殃民的“小事”没少干的后辈子孙呢?
就是勋贵人家的当家承爵人,也少不了那等指着能依靠爵位“以铜赎罪”、“以铜抵罚”的呢!
绝对要捅马蜂窝了。
亏得当今着实是个好人。
虽说早早地就盘算着彻底“利用”杨先生,却也早早就定下了对杨先生家族的保全之策。
“若此事可成, 杨先生之功, 纵不敢比曲阜孔氏,也当有几分风光了!”
皇帝说得慷慨激昂。
皇后听得连连点头,看着皇帝也是眼含秋水。
宫九却对着向晓久撇了撇嘴,小声嗤笑:
“其实他是恨不得自己代了杨先生,成了可与圣人并肩之人, 不过是不好意思下场去与臣子争功罢了!”
明明以宫九的武功,有的是叫一臂之遥的皇帝也听不到的法子吐槽他。
偏偏非“小声”说得连隔了又一个座位的皇后都听到了。
皇后听得直笑。
再顾不上去挖掘自家那个(小了她自己三岁的)“小丈夫”高大英明的一面。
皇帝实在忍不住,哪怕腰间的软肉仍有些疼,还是翻了混蛋小堂弟一个白眼:
“朕何必比肩谁人?此番若能诸事顺利,汉武崇儒之功亦不及朕。”
向晓久原笑看他们兄弟和睦、欢喜宫九越发活泼可爱的模样,闻言忽然皱了皱眉:
“汉武帝驱逐匈奴,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是功,虽将父祖几辈积累一朝耗尽,为大汉衰退埋下隐患,却也扬了大汉赫赫声威;
汉武帝统一国家历法是功,虽太初历有不少需补足处,正月岁首却沿用至今;
汉武帝时出井渠法、推行耧车是功;派张謇通西域、开丝绸之路是功……
诸般都是功绩,唯有独尊儒术?”
向晓久冷笑一声:
“若非汉武之时还记着‘悉延百端之学’,便是今朝还尚且不显、明日亦未曾闻,
汉武帝迟早也有因为‘独尊儒术’一事,叫后人唾骂成狗的一天!”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几乎是皇帝这个职业的顶尖人物。
虽说除了极少数极端崇拜者之外,
没谁会说这几位平生有功无过。
虽说皇帝自己也从没想过活成他们那样的人——
毕竟宫九亲堂哥,他未必要做不一样的焰火,却也一样默默坚持我就是我。
但是!
谋划着将杨家捧成类似于曲阜孔氏的时候,
皇帝确实也暗戳戳和汉武帝攀比过的。
结论尚可。
他觉得自己即使没有汉武帝那打得匈奴只得徒然哀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失颜色”的武功,
好歹叫皇族勋贵之流也同罪同罚、叫妇女也能扬起头来行走人间……
如此种种文治,也能为后世列举英明皇帝时候,多添那么一位史料。
若是一切顺利,祭祀也远比任何前朝帝皇都要来得绵长悠久。
暗戳戳地比,悄摸摸地乐。
穷其一生,
争取将四大帝皇变成五大帝皇的宏伟目标,
已经成了皇帝的新动力。
万万没想到!
他心目之中,必须再努力更努力才可能并肩的汉武帝,竟被向晓久如此嗤之以鼻。
向晓久更正:
“我没对汉武帝嗤之以鼻!
我是什么人哪?我岂敢对汉武帝嗤之以鼻?
虽然觉得汉武帝在皇帝这个职业上,有些方面还比不上你,他也仍是那个叫华夏民族首次对着外族挺直了腰杆子的千古一帝,历史威望不比祖龙差,哪里是我能嗤之以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