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躬身说:夫人能在江中泛舟赏景,应该是不凡人物。小可与未婚妻有一事相求,我们想到山东寻亲,以解离别之苦,夫人可否把我们捎到对岸,定众金酬谢。
丫鬟白了我们一眼说:我们江宁知府大人的夫人,岂是你们随便支使的?
那夫人轻声说:不得无礼。
又对我们说:让二位见笑了,并非什么江宁知府夫人,只是一介民女,一时兴起泛舟赏景罢了。
我听他们两个的回话,心里已经清楚了夫人的身份。江宁知府赵明诚,因为贪生怕死,在下属镇压叛乱时悄然逃了,刚被罢官没多久,那么赵明诚的夫人,与赵明诚貌和神离多年,又有雅兴泛舟游玩的只有一个:易安居士,李清照。
我问:夫人可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易安居士?
那夫人说:正是。
蔓青激动的说:我小的时候就听过夫人的词,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李清照淡然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还无家仇国恨,二位若想北渡,我可以助一臂之力,但请说出你们对金宋朝廷的局势看法。
我说:金强宋衰,恐怕终我一生,再无宁日。
李清照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与蔓青上了船,李清照给我们倒了茶,说:喝一些,驱寒。
我谢过之后,李清照说:我原以为终我一生不得安宁,没想到遇到比我更悲观的人。
我说:惭愧,身为宋人,对自己的朝廷失了信心。
李清照说:习惯了就好。我年轻时只知风花雪月,人到中年对朝廷失了信心,不也苟活到现在。
我说:恕我冒昧,夫人可能是对夫君失了信心吧。
李清照说:确是如此。如果不是夫君父亲党争断送了家父仕途,我不至于独自流落山东,如果不是夫君妻妾成群,我不至于孤身一人过到现在。但总归是徽宗偏向强行将我与明诚拆散,现又被金人侵占中原之地,因此对朝廷失了信心,这话并不为过。
我说:若非拆散,夫人也就写不出“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若非流离南朝,“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也就不会传遍江南,国破山河碎,却成就了一位名誉华夏的女词人,不知是祸,是幸。
李清照说:非祸,非幸,命也。
谈话间,我们到了对岸。我说:如果夫人不嫌弃,就在这岸边小酌几杯可好,我知道夫人好酒,我们微醺不醉就好,实在是仰慕夫人才气。
李清照说:自我十五岁,便有人仰慕我才气,如今我已经44岁,除夫君外还未曾与别的男人对饮,还望海涵。
我谢过刚要走,远远的看到南岸来了一叶快舟似乎在向我们招手,我不知是寻我们还是寻李清照,便驻足等待,快舟如箭一般,两个般公拼了命的划,及至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军士,我们都不认得,蔓青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轻声问:不会是让咱们回去吧?
我说:不会,如果是抓咱们回去,不能只来一个人。
快舟到了跟前,军士并没有看我们,而是直接向李清照拱手:夫人,接江宁府快报,赵大人急火攻心,已经去了,请夫人念在夫妻一场,回去参加赵大人的殡礼。
李清照呆了一呆,跟船工说:回吧。
她并没有看我们,也没有与我们道别,似乎是忘了我与蔓青的存在。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蔓青自言自语道:同为女人,为何易安居士可以才华横溢到如此不虚此生?
我说:因为他的父亲,是苏子瞻的学生啊。
蔓青又问:苏子曕又是谁?
我说:我大宋四大名家之首,苏轼苏东坡先生,可惜已经在你出生之前去世了,现在数起来,离世已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