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野在手术室外等人, 他们一来到这里, 莫里斯就被人迎了进去,原本虞野想寸步不离, 但是莫里斯开门之后仿佛看到一头哥斯拉,立刻后退几步把虞野往外推,摇摇头让她在外面等着。
跟原始人见了现代社会似的, 手里的枪盾都是铁质的孩子玩具,她放下盾牌往门口的墙上一靠, 闭上眼静听里面的声音。
但是有人偏不让她清净, 有一个男孩, 约莫比她大一点,原本是在附近行进的队伍里演练,往这里看了两眼后却突然大为惊喜。从队伍里钻了出来往这儿拱。
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到跟前之后便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手足无措, 比初见情郎的少女更带几分羞涩, “你……是不是蒿行啊。”
“我是你的粉丝, 前些天你参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去了。”
说着他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露出里面的衣服,一个大大“野”字印在上面,龙飞凤舞,极为潇洒。
“我还想着你要是来水星,我就去给你接机,可惜大头领说不行, 你不让我们去。”
他说得大头领就是虞野第一次比赛之后见到的那个粉丝,叫叶不寒,虞野的五万粉丝群都是她在管,这是个极废心力的活,虞野每次都会给她捎点东西邮寄过去。
听男孩这样说,她总不可能冷着脸,但是这壁垒森严,寒气森森的军营里,想说什么太热情的话也提不起来。
她说了谢谢。
又说:“你直接出来,队长不会罚你吗?”
男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队长是我哥,我叫周青,他叫周红。”
他眼里看着茫然以及不知名的期望,想从虞野身上得到什么,“我一直很崇拜你,非常崇拜,我觉得你和我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我生活在水星89区,那里被高高的穹盖包围着,我出生的时候以为穹顶上的高射灯就是星星,从南到北连绵不绝的穹顶就是银河。”
他小时候最喜欢爬到高高的屋顶上,伸手去触摸那片星光,纵然哥哥曾经无数次告诉他这是假的,但他只以为哥哥是个大笨蛋,居然连头顶的星星都认不出来。
有一次能源不够,穹顶上的高射等一片接着一片熄灭,他发了疯似的在长街上奔跑,追逐最后一片即将熄灭的灯光。
可能是地上太寒冷了吧,无论人类的眼神还是感情,都是寒冷的。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高射灯。”周青打了这种比喻,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我想,你真好看啊,是我说不出的好看。”
“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竞赛选手,可惜后来出了一点事,我和哥哥到这里游-行,想讨一个公道,我出门之前想着,等回来以后就去报名,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回不去了。”
周青用那双渴慕的眼睛看着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哥哥一直想把我赶出去,赶回到89区去,可是89区太冷了,我可能扛不过这次寒冷。”
他像一只湿漉漉的落水狗,拍打着毛,身上的忧愁都甩到虞野身上,溅了她一身。
虞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假如枪口对准她的脑袋,从扣下扳机到死亡,也不过就一瞬的事情,她会飞快地死亡,倒在地上。她所有的勇气,热血,为死亡一切做的准备,全都烟消云散。
死亡是一件终止一切的事。
而眼前的这个男孩即将面对。
周青出来了很长时间,他哥哥周红已经在身后喊他,周青恋恋不舍地往回走,一步一回头,最终他停下脚步,折返回来:“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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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在里面呆了两个小时。
营地百忙中挤出一辆悬浮装甲机车,迷彩涂装,还派一位士兵送他们回家。
走到空中列车站点那里,莫里斯一挥手,“送到这儿就行了。”
年轻的士兵脸上带着青涩的胡茬,他接到命令,一定要护送莫里斯安全回到避难所。紧紧握着方向盘,迟疑地看着莫里斯。
莫里斯笑眯眯地摆手:“这里是家门口,再走几步路就行了。”
虞野跟着下了车,刚刚踏上列车站台,年轻的士兵向他们行礼,引擎启动,声音轰隆隆,一个漂亮的大拐弯,士兵甩着车尾离开了空中列车站点。
气浪掀翻了虞野的头发,她抹干静脸上的黑发,却看见莫里斯扶着腰走进列车,“站了两个小时,腰酸。”
两扇金属感应门斜倒在一边,列车里乱糟糟的,座椅被暴力掀起横躺在列车中央,游动的光像厚重的柠檬黄油彩,把列车舱内涂上凝固的一层。
莫里斯毫不在乎灰尘,往地上斜倒的座椅上一躺,成了凝固在油画里的人。
“让我躺躺,我休息一会儿就回去。”
她顶着阳光往莫里斯身边一蹲,沾了光,沉黑的眼睛染成金色的琥珀,虞野低声说:“他们态度太好了。”
好得可疑。
莫里斯捏着手腕,骨头咯吱咯吱响,“怎么说呢。”
脸上带了油画人像般莫测的神情:“我见过他们。”
远处还有细微的炮火交战声,听声音似乎远在天边,但是又近在那恐慌不安的心脏里。
那恐怕是社会失序后陷入狂欢的暴动,但造成这幅场景,刚刚军营里的那些人占了大部分责任,他们是暴-乱的发起者,打破了原本该有的平静。
“特山反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