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很黑, 但不妨碍超能者认人。
那些是星空斗场的选手, 虞野粗粗看了几眼有当初的老熟人面孔,也有些不认识的, 黑脸大汉看见她倒是兴奋的很,大喊着“教祖你咋来这儿了”兴冲冲上来一个熊抱,看得出来虽然身处异地他乡, 但黑脸大汉的日常自我洗脑活动还是没停下,虞野看他脖子带了银质三角形小吊坠, 黑脸大汉身后好些人也带着相同的挂饰。
看来不仅没忘, 还在勤勤恳恳自我安利。
听见黑脸大汉喊教祖, 身后一起逃出来的人也热闹了起来,纷纷扬声问到:“教祖来了,哪儿呢?”
转头一看见虞野,愣了几下,揣摩着说:“教祖这返老还童青春永驻之术不错啊。”
这样, 两拨人因为虞野的关系, 便混成了一只队伍。
先听黑脸大汉说, 当初虞野支支吾吾说的“黄昏那什么教”有了正经的官方名字, 叫“黄昏拿神摩”。
这么一变瞬间上档次了。
再是比顿,他身上带着血腥气,说地下格斗场坍塌的时候,他们几个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跑出来,这里矿道太多,四通八达, 随便挑了一条路走,也没想到能碰见虞野。
原本以为这是一点区域性的地动,或者上面又修了什么工程造成的坍塌,一问虞野他们的位置,比顿眉毛都挑了起来:“这不可能啊,你们那边住人的地方,都是挑的最坚固的地方安居。”
当初杯盏星准备修筑高楼大厦,发现岩层里像是被虫蛀了一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钢铁将整个星球环盖了起来,比顿比了一个圆球的形状,说最里面是岩浆,外面是地幔,然后再是岩石圈,岩石圈和钢铁支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杯盏星有“黑色堡垒”之称,不仅是因为覆盖在地面的黑色岩石,也是那些黑色的钢铁结构。
但这个蜿蜒黑漫的矿洞里,说再多也没用,两拨人一拍手定下注意,先到安全避难点,然后再去找出路。
他们走的这条矿洞很大,地上有铁轨铺道,还有一个孤零零的收费点,只是人没了,铁轨车也没了,不知道叫谁开走了,再往前走,路面上横七竖八趴着尸体,气味难闻。
看尸体的走势,像是一堆人结伴前行,后面的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癫狂,情绪失控开始杀人。
再往前走,虞野听见里面有活气,扒开一男一女的尸体,看到一个被护着的小孩,小孩面色青紫,但是吭哧吭哧,咳嗽两声,带着沙哑的声音说:“我还活着,我还能干活。”
虞野把人扒出来,看了看身体没受伤,大概是被尸体勒得紧了有点呼吸不足。
身后的人群里出了一个人,把小孩搀扶着一起往前走。
孩子干巴巴咽了一口唾沫,喉咙火烧火燎,他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矿洞,看到两个黑黢黢的细长黑影,睁着眼,两行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扶着小孩的人声音很低,只短促说了两个字:“别哭。”
小孩立马停下抽噎,打着嗝一步步往前走。
路上有死得,有活的,活的里有好的,有坏的。
坏的藏在岩石的阴影夹缝里,盯着他们这数目不少的人群,只等到大部队走过,才悄悄攀到落在最后面人的身后,拧住脖子要截杀,但是被发现的早,众人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退,也不知道谁充当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打下了要人命的最后一拳,最终人群散开,留下了一具尸体,血气弥漫。
他们气喘吁吁,整个矿洞里都是粗重的呼吸声,黑暗让人沉湎灰色过去,而狭窄逼迫人脆弱的神经,有些人到了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这时只听见黑脸大汉粗犷的声音:“朋友,信教吗!”
没水没电没网没医疗用品,恶劣糟糕的环境和绝望的人心是宗教最好的沃土。
黑脸大汉虽然长的五大三粗,一点不符合传闻中神父优雅端庄禁欲的身形,但是在这儿,大就是美,壮就是正义,黑脸大汉的胡子茬下很快拜倒了一片。
“大家都是朋友,都是兄弟姐妹,别整些虚的。”
“听我说,靠天靠地靠人靠鬼神,都不如靠自己!”
身为黄昏那什么教的挂名教祖,虞野也不知道这教发展到了什么规模,也不知道教义变成了什么样,但看黑脸大汉这气势磅礴的样子,总感觉不对劲。
虞野遇见很多逃了出来,但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活人,听他们说,附近几个通往出口的矿洞已经砸上了,路被堵死,虽然还有其他通道但谁也不敢轻易进去,生怕进了迷宫饿死在里面。
虞野的队伍越来越大,她和比顿一起出手救了很多人,前星盗后格斗选手,兼职游方郎中的比顿一拍脑袋:“我好好的星盗,怎么开始救人了呢?”
从一个屠夫变成白衣天使,还是不收费的那种。
到了安全避难点,这里还剩下一些工具,但都是上个世纪的老东西,幸好居民区里曾经做工的老人不少,粗粗一适应也就上手了。
人群里有些病患,矿洞环境糟糕,是生是死全部得凭自己熬下去,上一刻那人还清明着,下一刻突然发起了高烧,一边哭喊一边流泪,说起了胡话“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救救我”,最后一句是对虞野说的。
那双混沌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哀婉,比江南小调还要柔肠,他求虞野救救他,说要给虞野当牛做马,生生世世都给她肝脑涂地。
虞野很安静,手下没停,依旧在帮他降温退烧。
他一把抓住虞野的手,湿热的泪漫出了眼眶:“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虞野不太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清明,那双眼睛里,只看到了一片泪。
仿佛是回光返照,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短暂且和平的安宁,他提出了最后一个不那么固执的要求:“把手放在我的眼上吧,好让我在安宁中离去。”
虞野抬起手,手腕却被紧紧握住,被死死咬住。
那人像是带着十足的恨意和绝望,像是咬掉她身上一块肉,口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流到手臂上。他咬得很深,虞野指尖颤了颤,因为真的疼,但是她依旧没说什么话,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的。
他最后松开了,像刚出生的婴儿,又或者失去母亲的孩子,紧紧握着虞野的手,贴在他脸颊上,声音沙哑:“救救我。”
虞野抽出手覆在他眼上,他在黑暗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