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里。
虞野看着星图, 比了比自己的位置, “曜日星区,东南角, 明光星系附近。”
“这里靠赵氏军队太近,调转方向。”
听到这句话,操作台上的比顿大汉猛地一拍界面, 开始噼里啪啦的掉头。
今天是十二月十八,虞野和比顿, 贾德三个人刚从反抗军那里跑出来。
当初跑的时候, 比顿问她人都被逼出来了, 不跟着反抗军还能去哪儿。
“当星盗吗?”
“劫船,杀人,防火。”
“小姑娘,你干不来。”
虞野抬眼看他:“那么,一次又一次的引起动-乱, 这个就干的来了吗?”
反抗军的苗头很清楚, 去一个又一个的星球, 引发一场又一场波动。
水星。
杯盏星。
这些星球上死的人, 比一伙星盗干一年杀的人都多。
当时她盘腿坐在地板上,伸出指尖慢慢勾画,“当初黑种病爆发,整个特山星系被清理一空,活下来的人永远都忘不了这个记忆。”
“哪怕他们走到其他星球,想要重新开展生活, 却被处处排斥。”
“然后组成一份无解的仇恨。”
“他们带着这份仇恨去伤害其他人。”
“他们杀了一个人手足,一个人便去恨他们。”
“他们杀了十个人的手足,十个人就去恨他们。”
“这种强烈的恨意,只有人死亡才能消去。”
“但是在死亡之前,还会有更多的仇恨产生。”
“我说不清,我有点难过。”
她笑了笑,眼里带了点泪,“死亡是永远的分别,总让人难过的。”
“但是难过归难过,说让彼此中的一个放宽心,去原谅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
“好像只能当一个作壁上观的旁观者,看一个又一个死掉。”
她指尖一转,朝向自己:“我想不通,我只能把他们当成一段历史,我想这段历史里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死了多少多少人,然后多么多么惨烈,惨烈到好像两伙人这辈子都不能再靠近彼此。”
“然后我在历史上找到不少例子。”
“我发现了。”
“仇恨这个东西很容易化去。”
“只要记仇的人死掉就好了。”
“或者说,那些被伤害的,无法原谅,承载着这段经历的人,真真正正化成历史,化成书本上的课文,等二十年,三十年,新生的纯洁一代成长起来,然后就没什么了。”
她撒开手,吹了一口气:“呼——就这样,什么都没有。”
她带了一点冷酷,近似旁观者漠然:“时间会带走一切。”
比顿伸出手,想要安慰她,但停在半空中放不下去。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想不到仇恨和死亡的事情,毕竟他就是从小泡在里面长大的。
什么时候眼睛一黑,就彻底消失。
他想虞野有些多愁善感,但发现这种柔软的伤感很快又转化为一种漠然。
他说不清这种感受。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人躺在沙发上一副很好骗的样子,也真得很好骗,傻乎乎的一招手就跟着去了,什么都不要。
后面为了不让大家吃亏,把所有的信用点挥霍一空。
真得太好骗了。
像是泡在糖罐子里,被丰裕和甜蜜的感情培养长大。
开出一朵花——一朵笑得很好,但是也很容易被摧毁的花。
她总是想替别人分担,想替别人化解,自己成了这份忧愁的源头,小心翼翼把所有难过存起来,好像这样痛苦就不存在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一步步长大,早晚都会面对整个世界都盛不下的绝望和愤怒。
然后,她就被这份绝望压到了。
她目视着一艘艘战舰爆炸,目视所有人微笑着死去,死前朝她摆手说:“队长我们走了,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死了很多很多人,哪怕她出声,流泪也无法阻挡的死亡。
然后她只能一声不吭。
这份绝望对她而言是刀,是泰坦巨人,是冰封的寒川。
她小心翼翼靠近,然后被彻底冻伤。
心上裂了一道缝。
就用冰去填满温热的血肉。
这样才好从痛苦中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