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很干净, 有一张床, 还有枕头,被子, 以及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卫生设施,像一个简化版的冥想室。
看守他们两个的是一个即将退休的老警察, 没当两个人目光对视的时候,老警察就会轻轻嗓子, “不要惹事。”
接着开始讲自己上有老下有小, 如何兢兢业业艰苦奋斗, 终于过上了枸杞泡水的温饱生活,以及自己还是片区民警的时候,是怎么驾驶着警用飞船追在小毛贼身后大杀特杀,五杀超绝,获得任区人民广泛点赞好评。
又摇摇头, 对着虞野和那个谁·福格斯说, “不行, 你们思想觉悟是真的不行。”
福格斯的思想觉悟确实不行。
他被关进来的第一个小时, 就有人源源不断的过来看他,第一波就是西装革履的那些黑色西装,看了眼简陋的看守所,似乎只要那个谁一声下令,就能立刻来个重建粉刷精装一条龙的家政服务。
虞野小声问:“你们要搞装修吗?”
一个黑色西装看了看boss又看了看虞野,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
“可是装修看守所的话, 不合法吧。”
黑西装看了看boss又看了看虞野,蹲下身,凑过来,用一只手挡着免得余音逸散,“是以投资和人道关怀的名义啦,我们通过一个公益基金会,向这个星球所有的看守所提供资金,用来修缮看守所的环境。”
说罢,黑西装又小小补充了一句,“我们也会帮您改善环境哦。”
“您喜欢全息炫彩投影屏还是流光仿真电视屏?”
“浴池呢,您喜欢什么尺寸呢?”
虞野小小的吸了一口气,快要被糖衣炮弹打败了。
她看着黑西装诚恳的狗狗眼,以及其他人明明竖起来耳朵但是强硬装作没听见的姿态,觉得自己不能举报人家以后又接受好处。
她艰难的抬起手。
“报告。”
“他们擅自更改监狱建筑。”
“……”
黑色西装就这样郁郁寡欢的离开了。
接着深秋和克兰来看她,两人手背在身后,对着带他们进来的警察叔叔鞠躬再鞠躬,接着小心翼翼踮着脚,把藏在身后的零食饮料和其他生活用品从栏杆里塞进来。
深秋双手拽着栏杆,“老大……为什么我一个转身,你就把自己搞到看守所里了。”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克兰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沉思不解。
虞野靠在栏杆前,兴冲冲地拆开两人送过来的礼物,都是小零食和汽水,还有几本游戏杂志和漫画书……然后,她感受到一股窥探的目光,想到今天做了什么事,她扭过头对福格斯说,“我可以分你一些。”
原本坐在灰色墙根下思考人生的福格斯听到这句话站起身来,缓慢又缓慢地在三个人的目光下,走到栏杆前。
“报告。”
一道嘹亮的声音响透整个看守所,他扒着栏杆,侧着脸用余光看他们三个,“有人非法递交私人物品。”
……
两败俱伤。
夜晚,皎洁的月光穿过灰色高墙上的小窗口,落到地上。
虞野翻身从床上起来,走到那一尺月光前,伸手接住,这是她来西多卡的第一天,美丽的风景没看到,不过月光也很好看,像雪一样。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这声叹气好像触到福格斯什么敏感神经,他轱辘一翻身,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躲在床与墙面的夹缝,警惕地看着周围。
虞野侧过头去看他,正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面有些薄冰,透着寒意,但是稍稍一戳就能触到冰面下的轻柔的水。
这个时候大概需要一些人道主义关怀。
虞野想了想,“害怕我杀你吗?”
她挺起胸膛,自豪的拍了拍胸前骄傲的红领巾,“放心,一般……大概……不会……吧。”
她越说声音越小。
关于未来的誓言还真是不敢轻易下定论呢,就好像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枪会打中康氏士兵的胸口一样。
她曾经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第一次会夺走谁的生命,比如她会像个英雄一样,威风凛凛的冲进一个邪恶的反派那里,用枪对着他的脑袋,说一些很酷,很似模似样的话,“比如,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杀掉你,”接着用手掩住反派的眼睛,继续说,“邪恶总不能做成一切事,总有人要付出代价”之类的话。
“哦。”
福格斯不怎么欣赏这份人道主义关怀,带着点敷衍,“我是不是要对你说声谢谢。”
“……如果你特别想说,我不会嘲笑你的。”
阿图罗·福格斯没想明白,她是怎么演化出说这句话的逻辑。
他看到那人坐在月光跟前,盘着腿,只差一寸膝盖就能碰到月光,但她稍稍隔了距离,像是守着一捧即将熄灭的火。
夜里很安静,这道斜长的,浅白色的火在黑暗里寂静燃烧。这道光从恒星出发,跨越数以千万的距离来到这个星球,穿过大气之后散射出五颜六色,但还有一小捧带着使命一般,穿进狭窄的窗口挤进这个小房间,落到她身前,来到自己恒久生命的终点,完成一生的长途跋涉。
阿图罗叫光晃了眼,突然开口,“你叹什么气?”
对面那人扭头,眼神里带着一点点了悟,像是要开口调侃他两句“哎呀你是不是深夜寂寞想要谈心,但是我偏偏不和你谈”,阿图罗心里一紧,生怕她这样说,但是那人最后又压下所有的好奇,正正经经的回答,“我还是第一次来白峰,没想到什么景点都没去,就进了派出所。”
说罢,她突然眼神涣散,“完了,还没给爸妈报平安。”
说罢又松了口气,“不对,我快下船的时候给爸妈说了。”
这算什么事。
阿图罗原本以为她说讲点人生风云际遇和生死感悟,才不亏负这样禅意的夜晚,结果只得到了一句给爹妈报平安,他轻哼两声,但一想到眼前这位神经刀把自己一脚送进了看守所,也不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奇怪。
他不想谈过去的事,觉得没什么可谈的,随即问道,“你当时扳住我腿那招叫什么啊。”
“啊?”
她轻声诧异,“什么招式?”
阿图罗站起身,比划当时的动作,“就这样,你扳住我腿,接着我就无法行动。”
她神色认真,不带敷衍的回答道,“不是什么招式,那是我力气大。”
她稍稍比划了胳膊,“我说真的,我一个人打十个你这样的小……小……”
菜鸡
“小可爱,都不带喘口粗气的。”
“……”
今夜的来客不止月光一位,虞野牢房里的那面墙壁突然发出呲呲的声音,像是墙缝里夹了一个勤恳工作,昼夜不休的老鼠,带着细小的灰色墙屑掉落,一个长宽约一米的洞口突然陷落,但在落石掉到地面之前,这些杂块先被洞口后面的吸力吸走。寂静无声。
虞野正对着那面墙,这股吸力刮起一道小小的风,卷动了虞野的头发,飞扬的黑发丝丝缕缕挡住面孔,在视野的间隙中,一个庞大的土拨鼠脑袋从洞口里探了出来。
黑豆眼,圆鼻子,小尖爪,翘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