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结婚了。”
自闭土拨鼠这样说道。
两人一鼠趴在岩石后面, 紧紧盯着远处的冻海, 那里是深蓝色的镜面,光滑无比, 照出天上的繁星万千,如洒落的钻石一样。
这里是星球有名的景点冻海,常年无风无浪, 但让它出名的是每年的特定日期,冻海都会像镜面一样光滑, 据说是星球南北极的磁场在这一天里发生变动, 抵消了冻海海面上细小的波动, 让它露出这样光滑的特质。
而毗邻冻海的,是一个老工业区,关于海洋利用和开发的老工业区,分东西两个区,海洋食品和海洋能源, 以及海洋运输等等都有涉及, 是在白峰星域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地方, 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很多人在这里长大,上学,结婚和生子,然后诞下另一个小生命,让它在这里重复生长。
那个时候冻海还没有成为景点,有人发现冻海的特点以后, 穿上磁悬浮的鞋子,带着妻子来冻海上漫步和跳舞,接着越来越多的新婚对象在这里宣誓,在深海和星光的注视下进行群体婚礼。
是的,群体婚礼。
因为老工业区人多,每次都会有成百上千的人一起举办婚礼。新娘白色的裙摆在夜光下飞舞,散开,一团团如同散开的花瓣一样,这样成千上百朵的绽放。
而现在,土拨鼠的青梅竹马和暗恋对象,就在那些花朵中亭亭玉立。
“是哪个?”
土拨鼠伸出小爪子指了指,“最好看,最可爱的那个。”
“……”
“我说真的,你可以把头套摘下来,认认真真的看她。”
虞野拍了拍他的脑袋。
土拨鼠摇摇头,“不,我现在特别难受,我的自闭一会儿。”
穿着仿真机甲的安光说什么都不肯把自闭套脱下去,哪怕虞野好说歹说,依旧安安稳稳捧着脑袋。
最后没法,虞野问安光要了两个,和身边不跟着一起来就按警报器报警的阿图罗一起换上,这样蹲在岩石堆后面的就有三只自闭土拨鼠了。
“我想,我想离她近一点。”
安光颤颤巍巍的说。
“那就上去啊。”
“不是已经安慰过自己,说看到对方幸福就很高兴吗。走上去,祝福她,祝她好运,一生平安。哪怕已经得不到心爱人凝视的目光,也要在她心里当一回堂堂正正的英雄。”
这句话说得安光和阿图罗一起看她,好像她说了什么恋爱宝典似的,“看我干嘛,”虞野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阿图罗穿上土拨鼠套之后那双黑黢黢的豆豆眼,透露出一股强烈的“原本以为你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你的恋爱经验这么丰富”的深刻内涵。
哪有啊……
没听过这句话吗,没谈过恋爱的人才会狂拍恋爱的马屁。
安光几次探出头,几次想要脱掉身上的土拨鼠套装,都狠不下那份勇敢的心,扭头回来看虞野和阿图罗,“我不敢,不如……我们一起吧。”
太可怕了。
今天晚上,所有身处冻海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强烈的念头。
原本婚礼进行的很好。
美丽的新娘们和英俊的新郎们手挽着手,共同迈步走向冻海,接着为首的新婚夫妻脚尖一划,踩着密布的、钻石一样的星星,转起自己洁白的裙摆,第一朵圣洁的菡萏已开,海面上其他花苞陆陆续续展开。
直到一伙不明分子闯入了海面。
首先,他们是三个。
其次,他们是黄色土拨鼠。
这三个两米半高的土拨鼠手挽着手,就像是小孩子在幼儿园里玩游戏一样围成一个圈圈,转啊转啊,转啊转啊,转着来到了冻海中央。
就像是保龄球终于打掉了球瓶,也像是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撕裂了屏障,对人类露出两颗尖牙的微笑。
……
安光最后还是没有告白。
三个土拨鼠上了岸,静静的直立在海边望着天空。
“我本来很羞耻,但是一想到我们三个一样羞耻,我顿时轻松了下去。”
不知道有谁说了这句话。
“是啊。”
不知道有人回答了这句话。
反正土拨鼠们都长得一模一样,谁说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参加完婚礼三个人急着往回走补墙,沿着冻海海湾,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流上夹着高架桥,再往里面走,就是黄铜管道交错的工业区,像是蛛网一样精心布置,也像是平摊开的芯片,每一道痕迹都精准的近乎完美。
安光走着走着,突然指着一处的亮光说,“看,这是我家。”
又指着和那点亮光并排的两个光点继续说,“那是寻梅,江山家。”
“不知道他们结婚以后会搬到哪里,应该不会再住在这里了吧。江山那么厉害,一定会带寻梅去更好的地方。”
他脚下踢着石子,“我量过,我离寻梅家最近,比江山家更近一点,一点点,每天上学我都比江山更早见到她……不对,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
见到安光这样伤心,虞野也不敢说什么补墙的事情了,但好在安光诚信十足,他们三个在天明时刻回到了警卫厅的牢房里,三人拾柴火焰高,一人垒砖,一人涂水泥,一人刷墙,很快把这个破掉的大洞补好了,那边的安光在墙后喊:“我走啦,我回自己的牢房去啦。”
就这样了,他们在监狱的第一个夜晚结束了。
虞野看着自己补好的墙面心道安光手艺不错,她站在墙面前看了看,想了想,又看了看,想了想,接着看向阿图罗的牢房,那面灰色的高墙这样光滑,没有色差。
“我觉得,我这面墙,似乎有点色差?”
只见那面墙壁上,深灰色的高墙中又一个浅灰色的圆洞。
恐怕只有盲人才看不出这面墙上发生过肖申克事件。
虞野扭头看向阿图罗。
阿图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死死贴在自己的栏杆上,不让虞野碰。
那双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以为你是个正直的人,你可别辜负我的期望。”
“大概是你对我的正直认识的还不够深吧。”
说着,虞野掰弯了阿图罗那间牢房的铁栏杆,她大步迈过去,走进阿图罗那里,在他“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目光中,把正面的铁栏杆掰成一个适合人钻出去的大洞。
然后回到自己那间牢房,开始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