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讨论之后又过了几天。

新兵训练营开展新任务, 虞野被分配到地方兵团进行训练, 为期一个月。

她带着自己的灰色旅行袋去了313师机动作战旅第四团一营二连报道。

然后看到了宋阳，他混在一排士兵里, 看到虞野，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露齿的八颗白牙显得很是灿烂。

不过和他的外貌很不搭, 宋阳长得是典型的兵痞子的样貌，可能是二连的食堂太好, 又或者宋阳本身基因太盛, 他粗眉, 虎目，不瞪人时都一脸凶相，远远走过来好像要打架。

但是摆脱他这幅迷惑人的样貌，究其内心却是个极为看重情谊的人，他有感于那次虞野出声相助, 拍了拍胸膛表示自己会好好带着虞野。

宋阳是三班班长, 上士军衔, 属于士兵序列, 据他说自己从军五年，虽然没有进入什么惊天动地的战场，但是大大小小的围剿还是有几分经验。

就这样，虞野就和宋阳的三班一起行动了。

第二天，三班乘坐战舰，前往后十星系的哨兵星进行换防。

哨兵星是距离后十恒星最远的一个星球, 天寒地冻，地面结冰，但是质量大小和地理位置都尚佳，又被313师用作资源站，接纳那些在外星系执行军务回来的士兵。

战舰还在哨兵星外太空，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星球，落了地之后，只看见到处都是冰面和堆积的白雪，和白雪并列的还有一些隐没在雪堆中的小房子，很不起眼，宋阳指着小房子说那里是酒馆，要是觉得天太冷，可以去那里喝点烈酒暖暖身体。

他神秘兮兮的，“原本不允许在这儿插个酒馆，但是谁叫哨兵星这么冷。”

他抖了身体，作寒噤状。

他们从战舰上下来，进了哨兵星上的哨所，哨所是一间占地面积很大的半圆形建筑，看起来和爱斯基摩人的冰屋一样，外壳闪着晶莹的光，进入以后才发现里面人多热闹，到处都是穿着灰色厚大衣的士兵，带着厚厚的保暖帽，两侧的挡风帘落下来，像是垂着耳朵的驴子。

哨所里温度不高，和外面只稍稍有温差。

毕竟士兵经常从哨所进进出出，一寒一暖容易身体不适。

三班和哨所里的士兵换了岗，这些士兵乘坐载三班的那艘战舰，回新兵星去了。

哨所分好几个区，有最基本的生活休息区，还有监控区，以及军械区和训练区。

三班的日常任务就是看守哨所里的卫星监察系统，日常检查监控系统是否运行良好，排查故障等等。

这个系统连接着一小片放置在外星系区域的卫星，这些卫星交插组成密不透风的监控网，是后十星系重要的安防系统。

每天的任务就是站岗，查看监察系统，然后去哨兵星外执勤，坐战车巡视整个哨兵星，回来以后去食堂吃饭，接着执勤，然后洗漱，去生活休息区入睡。

生活休息区是一个承载了几百休眠舱的地方。

那是数十面面并列的，三米宽的墙壁，墙壁内置休息舱，一米半宽三米长，有床单，有枕头，有适宜的温度，单就面积来说还是一张挺舒适的床。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任务十分枯燥。有不少没有工作任务的士兵会趁着休息时间去哨所外面的酒馆里点一杯酒，虞野好奇，也去了一次，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冰砖垒的火塘摆在中央，火苗上烧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浓稠汤汁，闻起来还挺香。

酒馆的老板是一个缺了半个脑袋的老兵，据说是当年参加对京郡的边境战争，己方战舰被轰炸，船舱破碎，高速碎片削去了半个脑袋。

人活下来了，大脑出了问题，固执的要留在哨兵星上，怎么劝都劝不动。

老板长得很凶，像是噩梦里的人物，他身上穿着一样的深黑色大衣，站在柜台后面，擦着酒杯，听到虞野问他火塘上烧着什么，他翻着白眼想了足足有好几分钟——终于把虞野的问题忘记了。

而后准头，瞪着虞野：“你站这儿干什么的？”

嗨呀。

虞野捂着脸，闷声道：“我这儿……不是想来尝尝您的手艺吗？我听别处的朋友说，您这里的东西味道一比一的好。”

“您火塘上烧的什么啊？”

老兵想了又想，说自己把兵粮拆了放锅里煮了，这样随便搅吧搅吧煮出来的东西，这样食堂关门的时候，想吃口热乎饭的士兵都能来这里尝尝热汤。

虞野要了一碗，每天坐战车在哨兵星巡逻的时候，她和几个同班就捎着兵粮，干巴巴的，好像吃糠一样，不知道怎么的，今天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却升起了不一样的食欲。

她今天又破格要了一点烈酒，烧的脸都红了，她醉醺醺的品了品味道，但很快，又调节身体压了下去，面色一如往常干净。

她突然发现超能者想要调节身体状态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喝酒不会醉，再好的东西也没法麻痹神经。再激烈的心跳都可以压回去，因恋爱而激发的迷醉只能麻痹大脑几秒钟，而后迅速转为清醒呵斥上一秒自己的愚蠢，又或者悲伤、难过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一些由身体状态产生的感情都可以被压制，可以理智，清醒，冷酷的面对一切事情。

她只有五级，尚且这样，不知道其他更高等级的超能者会怎么想。

她好像很久没有因为一件事而单纯的开心了。

他们在哨兵星上值岗两个周，然后很快，宋阳宣布他们要乘坐侦察舰去外星系执行巡逻任务。

侦察舰上装有雷达，和外太空里的卫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负责收集后十星系外太空的数据，然后把这些信息整合发送到总舰上的制导系统。一旦侦查到敌人入侵，总舰就会快速反应，向敌人发射导弹。

三班所有人正装待发，侦察舰大都是两人一舰，虞野和宋阳一起，等上一回侦察舰落地，他们便启动战舰升空，进入太空执行巡逻任务。

太空茫茫。

出了陨石，被冰块包裹的尘埃，卫星之外便别无它物，三班所有人一天下来，不是聊天就是吹皮。

这个说自己备受人民爱戴，大家伙给他起名叫未来之星，那个说自己是传说中的十级超能者，看你们几个可怜这才屈尊降贵的过来和你们一起。

怎么牛逼怎么来，搞得这小小六艘侦察舰里，个个是操纵天下的一方诸侯。

宋阳的侦察舰排在前面，他吹牛吹的最狠，活灵活现的说自己是怎么从星盗的老巢里钻个十进十出，一帮人干瞪眼，想拦也拦不住。

“星盗里有个新秀，叫铁手青，知道吧，当年他就看着我，双眼瞪得提溜圆，嘴巴大的能吞黑洞，抓耳挠腮，心那个急啊，但就是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正说着，宋阳的雷达里显示一个红点，显示屏上列出这是一个民用星舰，是一艘星舰公司二十年前开发的老旧产品，看外壳灰不溜秋的。

宋阳立刻闭嘴，操控速度维持在合适的距离，不让民用星舰的雷达察觉到。

虞野三两下放大星舰图片，一边查询这个星舰有没有和后十星系报备，一边向其他星系的管理系统发出信息调取申请。

白峰的一切都是机械化的。

很久以前有一个社会学家说，“理性化的最大影响就是官僚制的诞生，它强调合理合法的正当性，强调链式的程序和严格的章条，这一切都是非人性化的。”

如果说讲求链式的官僚管理体制是理性化的产物，那么白峰星域就将这个产物发扬到了最大的程度——一切官方手续都有人工智能提供。

而位于雨青星的追光者超人工智能则是这一程序的最大保证。

虞野很快收到了结果，人工智能行事一项快速。

没有哪个星系收到这艘星舰的入港许可。

听到这个结果，宋阳立刻给总舰发布消息，汇报这艘战舰可能是“星盗”的财产。

然后侦察舰上前接洽，要求对方出示许可，星舰顺从的漂浮在太空里，向宋阳敞开大门，船主在一旁蜷缩着身体，说自己已经报备，他还有许多星系的公文批准。

宋阳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直到他停留在储物舱前，说：“打开。”

船主怯怯：“里面都是些杂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打开！”宋阳虎目一瞪。

船主无可奈何的打开了，只见里面都是些山参皮货，还有些长得黑不溜秋，散发着怪味的东西，船主说那是梧桐木的味道，他从京郡进的货。

他见宋阳一直虎着脸，又看看身边若有所思的虞野，小步靠近宋阳，手背着，从袖子里握着一个东西，往宋阳手里放，“您看看……”

宋阳双手一钳，掰得船主不敢动弹。

吓得船主泪流满面：“我就是个走私的小商贩，长官，我家乡穷的闹瘟疫，到处都死人，他们就等着我带这一船货回去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