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日的前一天晚上,白术失眠了。本着有福共享有难共当的理念,白术抱着枕头,悄悄摸到了鬼见愁的床上。
鬼见愁本就是浅眠的人,白术刚挨到他床边的时候就醒了。他闭着眼睛,用外放的神识静静地感知着白术的动作。他“看见”白术伸手在自己紧闭的眼前晃了晃,又探了下自己的鼻息,之后才小心的将带过来的枕头放在了床的内侧,下一步打算悄悄地越过睡在外侧的鬼见愁、翻到里面去。
鬼见愁掐着白术在自己正上方的时候突然睁开眼。那双在夜里微微发着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术,嘴里还阴森森地问道:“你在干啥?”
白术翻床正翻到一半,刚刚是双手撑在鬼见愁身体两侧,一只脚打算往里面迈的时候,正全神贯注之时,猝不及防和一双泛着微光的眼睛对个正着。白术吓得胳膊一软,一下子瘫在了鬼见愁身上。
“你可真是千金之躯啊。”鬼见愁下意识的抽出手揽住白术,同时还不忘埋汰两句。见白术趴在自己身上迟迟没有反应,他安抚性的摸了摸白术的头,关心道,“怎么,被吓傻了?”
白术抬起头,泄愤般扯住鬼见愁的脸。“皮这一下你开心吗……”他咬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却仍能让人感到哀怨地说道。
“这只能怪你自己,你要是不在这大晚上做贼不就没这事了。”鬼见愁把白术掀到了床内,然后拉开被子把他裹了进来。“说吧,你这个点还不睡觉,又想干啥?”
“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说半夜三更讲鬼故事,比赛谁梳十分钟的头掉的头发少,或者互相对视看谁先笑?明天就是考核日祖宗你今晚能不能消停点……”鬼见愁打着哈欠把白术扒拉到自己怀里,然后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可我有点紧张所以睡不着啊。”白术背贴着鬼见愁胸膛,看不见鬼见愁人,只能伸手拍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
“哟,你白术没心没肺的,原来也会紧张啊。”鬼见愁抓住白术乱动的手,调侃道。
“紧张又不需要心和肺。”白术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而且我觉得也不只是紧张,可能还有点兴奋?总之重要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睡不着不是很正常的吗?”
“所以你就来骚扰我?”鬼见愁有几分报复意味地把额头贴上白术的后颈,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痒得白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原来鬼修的呼吸也是热的啊,不对,应该说鬼修原来也需要呼吸啊。”白术把手从鬼见愁手中挣开,想摸一摸被鬼见愁的呼吸喷洒的那片皮肤,但因为被鬼见愁的头挡住,白术只能碰到鬼见愁因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其实不需要,鬼修除了有实体以外,各种方面都更近似于魂魄而不是人。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吃饭、没有呼吸,身体冰凉……”白术看不见鬼见愁的表情,但听声音,他此刻应该是笑着的,“但我对你说过,带我入世的人一直把我当成一个人,所以我除了修行走的是鬼修的路子,其他方面都和人差别不大。大概我是鬼修中的另类吧。”
“……他把你当人,但是你自己想当人吗?”白术问,“万一你其实不想当人呢,毕竟比起魂魄来说,人也有太多的不方便之处了。比如……”
话还没说完,白术就听见身后传来闷闷的笑声。白术想转身看看鬼见愁的表情,奈何鬼见愁抱得太紧,他根本无法动弹。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鬼见愁声音中的笑意更明显了,“放心吧,当人是我自己选的,不是那个人替我选的。”
白术还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张口,一直箍在他腰间的手突然松开。鬼见愁一把将白术往里推了点,然后裹着被子转了个身。
下一秒,鬼见愁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乖,听话,睡觉。”
白术看了看鬼见愁的背影,又看了看被他全部卷走的被子,沉吟了几秒,然后伸脚将他踹了下去。
今晚的夜间活动,最终依旧以枕头大战收场。
“就算你一个人睡不着非要来我这凑热闹,就不能把枕头和被子一起抱过来吗?”战事结束后,稍逊一筹地鬼见愁认命地帮白术把被子抱了过来。
在床上真·坐享其成地白术扬了扬下巴,得意的就差翘起不存在的尾巴了。鬼见愁稀罕透了白术这种神采飞扬、骄傲肆意的模样,于是心甘情愿地替他铺好了被子、放好了枕头、还摆好了散落一地的抱枕。
“这不是还有你吗?”白术钻进铺好的床铺中,把被子一直拉过鼻子,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他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被子和枕头一起抱的话容易抱不下,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被子分我一半怎么了,小气。”
鬼见愁看着恶人先告状的白术,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他钻进自己的被窝,在白术警惕的目光中伸出手,拉下了白术的被子。
“鼻子和嘴都遮住,你也不嫌闷得慌,”鬼见愁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可记得第一次和你分一床被子睡觉,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一大半被子都被你卷起跑了的情景。”
“都怪你被子太小了。”白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一点都不脸红,反而要多理直气壮有多理直气壮。
“是是是我被子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鬼见愁也不接白术的茬。他伸手盖住白术的眼睛,轻声说道,“好了别闹了,乖,快睡觉。”
视线被遮住的一瞬间,白术听见了若有若无的歌声,是他失忆后从未听过,却又莫名觉得熟悉的曲调。白术似乎能从中窥见日薄西山、大漠孤烟,又好像是身临秦淮画舫、舞榭歌台。他甚至隐约觉得,只要是心中所想所愿,都能从这首曲调中可见一斑。
白术从未听过这首歌,却又莫名觉得熟悉,就好像他本应听过千万遍,就好像他本应唱过千万遍。
就好像这首歌,本应属于他自己。
在坠入梦乡之前,白术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
鬼见愁,你丫的竟然催眠我!
尽管前一天晚上闹到很晚,第二天上午六点半,两个人还是准时起了床。
“我们是和疏影还有虚若他们集合一下,还是直接去考核场就好了?”白术一边说话,一边对着全身镜梳头。大概是因为昨晚一通闹腾的原因,白术一头长发打结的厉害,轻轻梳半天都梳不开,可要是太过用力的话,头发就一把把地往下掉。
鬼见愁早就打理完了,他看戏一般地欣赏了一会儿白术在镜子前手足无措地样子,终于看不过眼走到白术身后,摊开手掌。“我来吧。”鬼见愁叹了口气,要多无奈有多无奈地说道。
“你行不行啊,万一梳疼我了咋办,诶梳头就梳头你敲我头干啥。”白术嘴上叨叨个不停,身体却很诚实地把梳子递给了鬼见愁。鬼见愁接过梳子先在白术头上敲了一下,惹得白术又一通嚷嚷。
然而鬼见愁对白术的聒噪早就习以为常。你嚷归你嚷,清风拂山岗,在白术说个没完的功夫里,鬼见愁麻利地替他梳好了头,束好了发,放好梳子后还顺便从茶几上拿了个枣子堵住白术的嘴。
“呸呸呸,洗都没洗你就往我嘴里塞。”白术吐出枣子,一脸嫌弃地看了眼,又塞回了嘴里。
“那你还吃?”鬼见愁睨了白术一眼,然后把手伸到他的嘴边,“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