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渐渐暗了，本就偏僻街巷呈现出一种荒凉的姿态，锦风馆的门口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秦既卿拿着扫帚开了门，将门口的雪扫到了两旁，又搬了梯子，点了两个纸糊的大红灯笼，这黑心的老板只会压榨他，这么冷的天还让他出来扫雪点灯，却连个工钱都不发，奸商！

鹅毛般的雪顺着敞开的大门，随风吹进了锦风馆的大堂，空气似乎都随之冻结了几分。

默默地收起梯子，大堂里锦薄言正盘着腿盯着眼前桌子上的残棋，秦既卿搓搓冻红的手，关上门，坐在另一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摆弄残棋，锦薄言的手指十分的修长，指尖的黑棋更称托出手的莹润如玉，张扬的月白云纹锦袍遮掩住了他单薄的身子骨，三千青丝被玉冠绾的一丝不苟，此时不声不响往这一坐，倒有几分仙姿……

“这是哪个龟孙留得臭棋，让老子知道非得去揍得他祖宗都不认识。”

秦既卿翻了几个白眼，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夜间风大，吹得门口风铃叮当作响，只听呼的一下，锦风馆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寒冷的风卷了进来，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秦既卿起身，想要重新把门合上，却听锦薄言啪的一声落下手中棋子，目光凌厉的盯着敞开的大门，“坐下，来了。”

秦既卿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来了，为什么他没看见？

锦薄言垂下眼睑，拿起折扇在他头上一点，就见从门口飘进大堂的浮雪上有一排细密的脚印渗着泛黑的血水，那排脚印非常小，比公主的还稍微小一点，那是什么东西？

道行越是深的厉鬼血色越浓，秦既卿仔细地端倪着这红到发黑的血脚印一时间也猜不出来这鬼生前是个什么玩意，还没等他想明白，蓦地喉头一紧，一只无形的手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在锦风馆也待过一段时日，并不是第一次与鬼打交道，本来并没有惧怕一说，可为什么上下牙冠一直在打架。

“咯咯咯咯咯”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像催命符一般。

“人勿鬼语为诡道，鬼非人言乱阴阳，第三十四位客官，请问您可有什么需要？”锦薄言一抬胳膊，将折扇潇洒地一展，露出个自认为很温和亲切的笑容，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许是那把折扇有什么神奇的妙用，秦既卿感觉脖子一松，闷在胸口的气终于顺畅的呼了出来，只是他看不见自己的脖颈上有着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锦薄言笑得克制有礼，眼底隐隐有怒。

脚步声稍微顿了顿，化成了一团朦胧的血雾，浓郁的阴气扑面袭来，通明的蜡烛都被笼罩着昏暗了几分。

锦薄言目色闪烁，强忍着怒气伸手在血雾里一探，刹那间手上像是变戏法一样多了一块布料，看花纹是早就过时的团花文锦，上面散着大片的血迹，四周是并不怎么整齐的粗糙的线头，像是匆忙之中扯下来的。

“咯咯咯咯咯”脚步声更近了……

锦薄言抿着嘴，颇有耐心的翻来覆去的将布料看了个遍，瞳孔一缩，向来散漫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抬手揉了揉眉心：“一个月肯定办不成，得三年。”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大堂内平白生出一阵飓风，让秦既卿有些坐不稳，连忙抓住桌子一角，金丝楠木沉重，好歹让他稳住了身体。今天刚从公主嘴里抢出来的青瓷碗却碎了一地，心疼的锦薄言眉头一跳。锦风馆的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巨响，几下之后就承受不住断裂出一道道蛛网似的纹路。

秦既卿稳住身形，撑着桌子勉强的站立起来，斜挂在腰间的僻邪呼之欲出，却被锦薄言的折扇硬生生地抽了出去。

“一年如何？”还没等灵鬼进一步发难，锦薄言就抢先变了脸色，锦风馆祖训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是担心这灵鬼发起疯来把他锦风馆拆的七零八落，那他还过不过了，上次补窟窿可花了他不少银两，再补一次可不得心疼死他啊。

屋内就像是死了一般寂静，门口簌簌的刮进来浮雪，凌冽的寒意在屋子里打着旋，与墙角升着温的炉子互相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