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畔,新嫁娘,旧时花裳过门淌,覆溺哪家小儿郎,悠悠水,几载长……”
秦既卿本想反驳,骤一听到歌声忽然眼皮有些沉重,河伯的红唇之中哼唱着坊间不知名的小曲,温婉缱绻的在人耳边上轻挠,船头上凑热闹的人纷纷拍手称好,油伞落了一地浑然不觉,所有人都迎着雨淋成了落汤鸡,锦薄言心中不安,总感觉这曲耳熟,船不知不觉得停了,水手连着船客一个不落地像是在船头生了根,皆是半垂着眼,神色麻木默然。
像是想起什么,锦薄言抽出折扇狠狠地劈在秦既卿头上,第一次用上了可以称之为严厉的语气:“捂耳,静心!”
“嘶,疼。”
秦既卿本来也沉浸在河伯的吴侬软语的小调中,差点扔掉手中的伞,骤然吃痛也反应过来,迅速封住六感。
周围的人早就无声无息的中了招,像墙倒一般起了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倒地。
锦薄言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别人可能听不出来河伯在唱什么,可他却有着朦胧的印象,这是河伯娶亲的序章,花街柳巷还曾经传唱过一段时日,因为没有几人能唱出来低沉悲切的韵味,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史册上记载河伯已经有几千年没有闹过事了,又赶巧似的被他撞了个满怀,如果不能划为衰神附体流年不利,那也只能是有人刻意的安排。
“有趣,”河伯抬抬下巴,秀美的脸上久违的出现了饶有趣味的神色,他刚刚哼的是河伯娶亲中的花嫁红烛,是人世间的四大喜事之一,最具移情迷魂的效果,竟然也能让一个面生的小辈不声不响地给破了,天底下能有这种能耐的左不过就四家,想到这河伯也有了几分猜想,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一家?”
河伯的语气可以称得上熟稔,锦薄言微微皱眉,心中疑窦更盛,不愿跟他多兜圈子,努力打消掉心底不好的念头,伸手展开折扇亮出锦风馆的金色徽印,横于胸前,“锦风馆,锦薄言。”
“果然,多年没见锦风馆的人出来行走了,还以为退隐了呢。”河伯喃喃自语,紧紧盯着那金色的徽印,目光复杂深沉,低头思虑,百年之前锦风馆闹出的动静不小,楼时休元气大伤不知所踪,从此就剩下一个小徒弟孤苦伶仃守着锦风馆……看来眼前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就是苟活下来的的那个小徒弟,河伯眼底喜色一闪而过,轻声笑笑,抬起红色的长靴凌空而走,身上的珊瑚串子,珍珠链子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锦风馆与你们河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这是何故?”锦薄言微微侧身后退半步,屏气敛息的捏住袖子中的琴弦,终于还是有人明目张胆的打起了他的主意。
他此番去酆都的行动并非大张旗鼓,虽不至于十分隐秘,也不是随随便便一只水鬼就能知晓的。
到底是谁放出的风声。
想到锦风馆的总被一双眼睛盯着,锦薄言就禁不住频频蹙眉。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往常也就随他盯去。可现如今锦薄言想为锦风馆立威,有这样一个躲在暗处的敌人,行事难免会受掣肘。
……
河伯避开了锦薄言的质问,手指妖媚地缠上鬓间延伸出的几缕青丝,眨了眨眼,“呵,你们锦风馆的人还是长的这么好看,”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硬生生地插了进来,反倒让锦薄言不知从何接起。河伯抬抬眼眸将锦薄言从头到脚都收入眼底,眼角的金鳞满意的熠熠作闪,唇齿轻启,眉间带笑。“今天是河伯娶亲的日子,我,想娶你。”
“……”
“你们这些水鬼都这么不要脸的吗?”锦薄言翻了下那双狐狸眼,不耐烦地收了扇子,缠着琴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猜不清楚河伯心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可吊儿郎当的脾性又一股脑的窜了上来,眯着眼哂笑:“本公子别说不是断袖,就算是也得找个身子软的,你这一身鱼鳞,我嫌硌得慌。”说完就朝秦既卿那边瞥了一眼,眉眼间的风情瞥的河伯心间一荡,可是嘴里蹦出的话却又是十分的欠,“那还有一个,就是没我好看,要不你凑合凑合?”秦既卿的眼睫毛动了动,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河伯粲然一笑,明眸皓齿,倾城倾国之类的词语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早就听闻锦公子人如其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河伯娶亲干系甚大,怎能凑合。”
锦薄言回之冷冷一笑,他自诩风流也不愿意快活到男人的身上,学着秦既卿翻了个白眼,心想“装什么大尾巴狼,合着没他河伯就永不娶亲了?”
河伯娶亲不过是个由头,锦薄言清楚锦风馆如今势微,否则也不至于被一些小鬼小怪欺负到头顶上。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对不住了。”
河伯话锋突转,锦薄言如同有感应一般提扇挡下了一枚银针,对他这种偷袭手法非常不齿,“河伯,你这是要跟我锦风馆势不两立吗?”
“锦公子言重了,是喜结连理才对。”
连续两次三番的调戏,锦薄言目光一寒,袖中琴弦应声而出,在十指牵扯下朝河伯身上缠去,他手中的琴弦是昆仑山的冰蚕丝捻成的冰弦,韧性极佳,若是被缠上比捆仙锁还难挣脱。
然而河伯仿佛并不在意,笑吟吟的纹丝不动,诡异妖艳都难以形容他脸上的表情,无往不利的琴弦绕过河伯虚晃的身形,锁了个空。锦薄言察觉不妙已经来不及了,河伯双手朝水面上一按,整个客船直直的打了个旋,伴着浪被卷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