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守了他七日了,去休息会吧。”
姬随常拍拍锦薄言的肩,看着他熬红的眼底,突然想到了楼时休,当年锦薄言出事也是这般模样,不眠不休的守在床前,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锦薄言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姬随常,直到被拍了肩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过了七天了,“无妨,鬼王不必太过劳心。”
姬随常叹了口气,对着门口招了招手,几个拎着食盒的貌美女侍鱼贯而入,垂着头行了个万福礼,待姬随常点头后,将食盒中的点心依次摆在一张小圆桌上。
“吃点东西?”姬随常撩起袍子坐在凳子上,将锦薄言小时候最爱吃的藕粉糕放在他的面前。
锦薄言看都没看一眼,“不必了,我在几百年前就辟谷了。”
姬随常心中感慨万千,自锦薄言的师父去了,这孩子就对他百般淡漠疏离,想当年这个孩子还在他怀里撒娇打滚吃过糖葫芦,果然人终归是要长大的。
长大了,什么感情都是要变的。
“鬼王大人,”锦薄言突然开口,“你应该能让我看到秦既卿这十世都经历了什么吧。”
姬随常伸手拿点心的动作一顿,旋即笑道:“不能。”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锦薄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沉默地坐着。姬随常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这个孩子性子也真是像极了楼时休那个老东西,面上刀枪不入,嘴巴损的跟烧刀子似的,心底软的却像是新做的豆腐。
想到这蓦地心头涌上一股心酸,楼时休死的实在是可惜,明明还有别的选择,却非要剑走偏锋……
姬随常下定了决定,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出大殿,面具底下的唇抿了抿,楼时休为了救他的徒弟已经不得超生了,他不会想让他的徒弟重蹈覆辙的,既然如此……
鬼王的背影在高大的殿门口前显得有些萧条,让人心头好像重重地挨了一拳,沉重的有些发闷。
又是不眠不休的三日,鬼王殿的那几只女鬼数次来叫他休息进餐,无一不被他冷言冷语的赶走,就是这样像一块木头一样,在床榻边守了整整十日,除了鬼王来的那一次,其他时间都一动未动,饶是她们这些早已经身死道消多年的女鬼也不禁有些动容。
虽然不吃不喝不睡对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对精神的折磨无疑是巨大的,不会死并不代表没有感觉,他也会疼痛,也会疲惫,也会心力交瘁。
秦既卿迟迟不醒,锦薄言娴熟地为他拭去额头间沁出的大量冷汗,这一动作在短短的十日内已经被重复了无数遍。
锦薄言静默地看着秦既卿被擦的干爽的侧脸,伸手拂平他微微隆起的眉峰,猜想重温自己的前世一定很煎熬吧,不然他的表情怎么会这么难过。
锦薄言细细地数了数,自从自己莫名其妙地把秦既卿留在锦风馆当伙计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可以说秦既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很少这么在乎一个人。
“来人。”锦薄言倏地站了起来,对着鬼王殿的女侍道:“带我去见你们鬼王。”
酆都有三座大殿,主殿为鬼王殿,另有两座偏殿,分别为奉法殿与穷极殿。鬼王殿主待客,奉法殿主执政,穷极殿主享乐,三座大殿成品字形坐落于酆都。鬼界传言,能入全酆都三大殿的必然是六界之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酆都自建立至今,除了酆都的老大,姬随常,能安然无恙的把三大殿逛一遍的人屈指可数。
锦薄言见到姬随常是在奉法殿,这几日鬼界有些动乱,让姬随常颇为头疼,没日没夜的处理了好几天各地镇压叛乱的奏章,一封封的奏章堆在角落,堆了大概有一人多高。
“少商,你怎么来了?”姬随常费力的打起精神,放下笔揉了揉额头。
“鬼界出变故了?”锦薄言绕过一小堆奏折,跪坐在姬随常的案几对面,目光扫了几眼奏章上的字,心下了然。
“小打小闹,不碍事,先说说你有什么事。”姬随常将奏章摆到一边,在案几上清理出一小块空间,显得不那么杂乱。
锦薄言闭了闭眼,踌躇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一语石破天惊:“我要借天机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