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过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小孩就裹着狐皮裘出来了，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恩人。”

“呦，换完了？不错不错，就是大了点。”锦薄言挑眉，这小孩仔细一看长得倒还清秀，就是像只弱不禁风的小鸡崽，连件衣服都撑不起来，衣摆都拖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户没看好，让孩子跑出来遭这罪。

“过来，坐。”锦薄言心里打着小算盘，抬手招了招，突然看见小孩光着的脚丫，目测还没他手长，有些犯难，鞋子还真没有合适的，去裁缝铺里定一双靴子也要不少银两，但光让小孩光着脚也不是办法，冻坏了怎么办。

小孩仿佛发现了恩人一直在看他的脚，于是偷偷地把脚在衣摆底下藏了藏，锦薄言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说吗？有些心疼的大步上前，把他夹在胳膊底下，丢在椅子上，这孩子倒是轻，一只手提起来也还不费力，锦薄言想着，抽出来折扇摇了几下，跷着二郎腿歪着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秦，名既卿，字当道。”小孩有些慌乱的整理了一下衣袍，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目光不知所措的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直视锦薄言的眼睛。

“嗯，当道？挡道？真难听。”锦薄言有些不能理解，取字都是捡好听的取，为什么有人会起这么难听的字。

小孩窘迫地面色通红，头一次生出这字不好听的感觉，急忙辩解，“道长说，天下大任当为道，这字的意思主要是为了提醒我要以天下大任为己任。”

“天下大任为己任？哪来的假道士告诉你这一套歪理，天下大任自有大人物来扛，什么时候轮得到你？”锦薄言有些不屑，他锦风馆传承数万年都不敢轻易说要扛下天下大任，几个道士就敢上下嘴皮子一磕揽下这么大一事儿，真是可笑。

小孩想要反驳，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一个劲的在袖子底下抠手指。

“行了，”锦薄言不耐烦的敲敲桌子，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宇像峰峦般皱起，眸子深邃不见底，在这天下有名有姓的秦家可不多，“你是广陵秦家的？”

“是。”秦既卿点点头，一脸的纠结，恳求道：“恩人，可不可以不把我送回去，我刚跑出来。”

锦薄言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时运不济，竟然碰到了秦家人，就算是他想送这小孩回去都没什么可能了，当年江淮地区闹着抓鬼，其中动静最大地就是广陵秦家，被他收拾的最惨的也是广陵秦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半家产就这样拱手让给了锦风馆，要谁都会不甘心，这段恩怨早被秦家人记入了祖训，广陵秦家与锦风馆生生世世势不两立，他要是敢一只脚踏入广陵，最先迎接他就广陵秦家传家的的九九至极坤阳阵法，他这狠赚一笔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见锦薄言黑着脸却并没有反对，秦既卿高兴地晃了晃脚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勤快地找出来笤帚和抹布，一点点地开始打扫着自己先前弄出来的水渍。

锦薄言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仰在椅子上，垂着手拎着折扇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看着小孩在大堂里窜来窜去，认命的想：“锦风馆真的是好多年没有人气儿了。”

过了不知多久，秦既卿邀功一般跑过来，“恩人，你看干不干净。”

锦薄言正闭目小憩，淡淡的嗯了一声，一睁眼下巴差点吓掉了，声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高高扬起，尖利的不像是他原本的声音：“这……这些都是你，你，你干的！”

“对呀，我看这些书都落了灰，就把它们搬出来晒晒，而且这天这么冷你又睡着了，我怕你着凉，就生了炉子。”秦既卿仿佛没有看到锦薄言阴沉的快要滴水的脸，继续求夸奖般说道：“门口有一只好可怜的小狗，我就去厨房找了几块骨头……”

“够了！”锦薄言心疼地捂住眼睛，秦既卿那小崽子是广陵秦家故意送过来闹他心的吧！那些古籍被秦既卿口中可怜的小狗刨得乱成一团，炉子里点的是两百年前著名画师宋清尘的手稿，那几块骨头是北荒凶兽七旬鹿的腿骨，七旬鹿善跳跃，相传能一步跨越百尺悬崖，又因肉质鲜美，骨质细腻，能延年益寿，被一些修士追捧，又称之百寿鹿，该鹿常年在北荒深居简出，十分罕见，腿骨价可比千金，还常常有市无价……

锦薄言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想打死他的冲动，从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指向门口，磨着牙说出了最能表达他此时此刻心情的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