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既卿隐隐有苏醒的迹象,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眼皮时不时的颤着,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锦薄言看着这张像极秦既卿的脸实在是狠不下心把这个孩子随手丢弃。
僵持了半刻,楼时休轻声一叹,像是微风佛过心尖,锦薄言的身体僵了僵,只听见楼时休的话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少商,别做傻事了。”
别做傻事了。锦薄言蓦然涌出一股心酸,他不怕楼时休骂他,也不怕楼时休打他,他做好了面对狂风骤雨的准备,此时面对这一句堪称温柔的劝阻,差点丢盔弃甲。
他很想给自己一巴掌,楼时休是他一生中最亲近的人,又对他那样的极尽纵容,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把楼时休逼到了那样的惨烈的地步?他怎么能忘了呢?他为什么会忘得一干二净?
“师父,我……”锦薄言咬咬牙,差点就打算把这个孩子转手于人。
“哇呜!”一声嘹亮的啼哭打断了锦薄言即将说下去的话,一双乌黑滚圆的大眼睛噙着眼泪委屈的看着他,又让他不知所措。
锦薄言把手指放在了小既卿的脸上,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
小既卿像是找到了什么稀奇好玩的玩具,从襁褓里探出来一双白胖的小手,慢悠悠的将锦薄言的手指抓在掌心,略微一偏头,就将那根手指含进了嘴里,用还没长齐的小牙细细的磨着。
“饿了?”锦薄言的指尖被磨得发痒,连忙把手指抽了出来,带出来几丝晶莹剔透的涎液,小既卿觉得有趣,松开了锦薄言的手指,伸手去摸空中的涎液丝。
“这么大的小孩可以喝一点粥了,不过九江地区粮食紧缺,我们得抓紧回江淮。”楼时休单手负在身后,目光深沉地看着锦薄言耐着性子逗小既卿。
锦薄言先是一怔,惊喜的抬头,听出了楼时休的妥协之意,这是默许让他把小既卿带回锦风馆了。
“锦风馆虽不愿招惹是非,却也不是护不住一个孩子,你若是想,便把他带回去吧。”
“谢师傅!”
锦薄言光顾着高兴,却忽视了楼时休眼底的一抹黯然。
一晃便是十五年,小既卿已然脱去了稚嫩的皮骨,身材修长,下颌骨也生的更加凌厉,也不知道是否是名字一样的缘故,就连长相也隐隐有了秦既卿的几分影子。
按理来说,作为一个咒运之人,本应给锦风馆带来无数祸乱,可又不知为何,这十五年间,整个江淮地区都风调雨顺,就连偶尔会出现的小鬼作乱都不曾出现几例。
锦薄言在头几年还每日多加防备,就连休息都将锦扇放在手边,以防万一。后来的平安顺遂也让锦薄言渐渐放下了戒心,只当是施术之人法力不足,效果大打折扣。
楼时休带着一身赶路染上的寒气推门而入,就见着锦薄言没形象的坐在椅子上下棋,对面则是坐得端正,一脸纠结的小既卿。
“楼先生回来了。”小既卿听见动静,抬了抬头,叫了一声。
“师父又去找师兄了吗?”锦薄言一见楼时休,赶紧把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腿放了下来,笑嘻嘻地问道。
“嗯。”楼时休点点头,伸手解下厚重的大氅,小既卿见状起身,把那件裹着寒气的大氅接了过来。
自从小既卿进了锦风馆,就被记做了锦风馆的侍童。楼时休早就已经声明,锦薄言是他关门弟子,自然不能收徒。而锦薄言又未出师,没有资历去守小既卿为徒,所以小既卿只能以侍童的身份留在锦风馆。
所幸小既卿对身份并不计较,楼时休和锦薄言也并未把他当成真的侍童一样使唤,反倒是其乐融融的像是一家人。
锦薄言沏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问道:“师父可曾见着师兄?”
“不曾。”楼时休轻轻押了一口茶,顿了顿,又道:“一个月前,景安县不太太平,说是有妖魔作祟,等我赶到时,发现妖魔已除,据百姓传言,是一穿白罗衫的遮面男子出手降的妖魔,自称是锦风馆弟子。”
“二师兄?”锦薄言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迟疑着猜测,付临裴最崇拜师傅,也是最喜欢穿白罗衫的。
“不像。”楼时休摇了摇头,“不是之久,他做事不会如此张扬。”
“那……那会不会是大师兄?”锦薄言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看见二师兄被大师兄抱走的那一幕。
锦薄言也曾和楼时休一起去了鬼界,楼时休连施了三次追踪术都没有查到两位师兄的痕迹,这让锦薄言十分的惊异,他分明记得付临裴说过,是在鬼城找到的褚怀玉的踪迹,就算是进了鬼门关,那也不至于让楼时休的追踪术都无所察觉。
“怀玉。”楼时休垂了垂眸子,只吐了个名字就叹息着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好,“行事做法是像,可是他脾气执拗,素日里又最讨厌穿一身白,说是像披麻戴孝,难看至极。”
可不是吗,褚怀玉虽不出众,性格却是出了名的偏执,宁愿穿粗布麻衣,也不愿意碰跟行白事一样的华衣锦服。
“算了,明日你跟我走一趟,昆仑平山坳里有冰蚕出没,蒙琴的琴弦也该换一套更好的了。”
“既卿呢?”
楼时休看了一眼乖乖立在一旁的小既卿,沉吟了片刻,道:“跟着吧。”
小既卿低眉顺眼的当着衣架子,没想到自己还能跟着,惊讶的抬起头,就看着锦薄言一脸笑意地看向他,“昆仑平山坳也没有什么危险,正好可以长长见识,一天到晚的闷在锦风馆里,不知道的还以为锦风馆里藏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闺女呢。”
小既卿平时话就不多,被锦薄言一调侃,整个人就跟被小结巴附身了一样,话都快说不清了:“我……我……不是,不是大闺女。”
锦薄言越见他结巴越想逗他,“那是什么?小媳妇?”
“你才是小媳妇!”
“别生气啊,人人都道锦风馆金屋藏娇,可是我跟师父时不时地就会露个面,你说这藏娇藏的是哪个娇啊?既然都藏娇了,你还敢说不是锦风馆里的小媳妇?”
“你……”小既卿说不过他,把大氅往锦薄言头上一盖,气呼呼的回屋了。
“啧,越来越凶了,还是小时候可爱。”锦薄言把大氅一扯,不满的嘀咕。
“你呀,就知道招他,回去收拾东西吧。”楼时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锦薄言管不住嘴,又偏偏爱逗弄既卿,非得把人逗上火了才知道收敛,过不了几天还得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