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椎向后180度翻折，单以人类的力量很难达到这种程度。”董仪北强调，“并且凌晨四点把你们救下来后，我亲眼看着管理人切断总电源、并将电力控制室上锁离开，钥匙只在他这儿有两把，备用钥匙在第一次报案后交由警方保管，也就是说，到今天早上再度发现尸体为止，摩天轮都没有……至少没可能人为启动。”

崔胜和龙行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把董仪北几次三番强调的“没人开启电源”放在心上——这案子都归他们了，昨晚真正使他们受困摩天轮、且被迫约了个三人小型会的便十有八九是怪力乱神。

“……所以咱们换个思路，也别纠结电是哪儿来的了，先想想第二个死者是什么时间点出现在摩天轮的。比如——死者是在濒死状况下被未知外力带到摩天轮下，然后不受自身控制的‘自己’爬上摩天轮；或是就在咱们被困在空中的那个时间段里，‘犯人’行凶后将尸体带到摩天轮，放进当时正在入口的、最低端那节舱内，等到咱们仨被董组长救下来时——那儿整好被转上天。”

“对了，顺便一提。”半天没出声的崔旭在龙行画的模拟摩天轮圆盘下面画上一条横线，“这次发现尸体的摩天轮舱跟你们被困的那一节中间隔了11个舱，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李大吉看看左边吹着指甲的龙行、又看看右边正在涂唇膏的崔胜，自个儿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半天，才支支吾吾地答了句不知道。

“如果你们的猜测没错，凶手就是在你们被困空中时完成抛尸这一环节的话——游乐园的摩天轮【马晒客】盘一共48个舱，任意两节呈九十度的轮舱中间相隔11个舱——也就是说当你们所在的轮舱转回入口处时，第二位死者尸体所在舱的位置恰好是……”

“三点钟方向。”

崔胜和龙行同时张口，语毕又是神色复杂地一眼对视。

告别了捅了篓子的同事们，董组长立马回了重案组；紧急出队的第九层全员与他一趟电梯，等董仪北垮着脸出去了，李大吉冲着缓缓阖上的电梯门又是一通阿弥陀佛耶稣基督安拉玛利亚，末了煞有介事地拜了三拜，还没回头就被一脚踹他屁股上的崔胜碾上门。

“我说，酒喝杂了都能把人喝死呢，你求神拜佛还兴remix的？”崔胜在他背后嘲讽着，“何况董组长煞气那么重，你拜一个连的仙人都不顶用。”

“月哥，当今社会，宗教全球化、神佛是一家。古今中外这么多造物主呢！正所谓你磕头、我磕头、天父佑你到白头；你不拜、我不拜、佛祖见你就掰掰。”

崔胜一掌起势剁他背上：“掰掰！你赶紧给我掰掰！”

“我去你跟我掰什么掰，不知道你这破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么？我真被你掰没了怎么办！”李大吉惊恐地回瞪他一眼，不等崔胜反应就风一般跑了出去。

“哎你小子！有你这么跟前辈讲话的么？！”崔胜追了出去。

“哎你们俩，谁准你们走你老子前面了？！”崔旭追了出去。

龙行提着刚入手的西瓜红Birkin，面无表情地摁下关门键，假装自己不认识这群出勤都能下错楼的家伙。

第九层难得在大白天出队，且更难得在正牌组长崔旭的带领下集体出队，部分组员（特指李大吉）对此表达了极高的热情。

他一路小跑跟着悠然自得的组长，忙不迭给崔旭递上他所需的一切资料——至于龙行跟崔胜这样的老鸟，则仍旧散散漫漫地吊在后面交头接耳。

“我觉着吧，这儿地段不行。”崔胜咬着棒冰小声嘀咕，手肘轻轻撞了撞走在他身旁的龙行，“你觉着呢龙哥？”

“是不行，轨道交通零覆盖，区域规划也欠点儿，空地一大把却没几个地产投这儿，短期内地皮根本炒不起来。”龙行冷哼了声撩了撩头发，音容笑貌都表达出非一般的鄙夷。

“啧、你这人能不能专业点？我问你这个了吗？我说的是风水！”

龙行白了眼这欠儿登精，掏了掏自己奢侈品大包，摸出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拿在手里，对着那个不知是真的年代久远、还是特意做旧的小玩意儿盯了半晌。

崔胜也凑过去看，半天也没见指针有动静——“这破玩意儿你找谁买的？”

“别人送的。”

“能看风水？”

“能看死你。”

崔胜闭嘴了，安静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凑上前去骚扰李大吉：“哎阴阳眼~”

“月哥你能不能别搞能力歧视？我都没歧视你办案靠运气，我再怎么也是一技术警！”

——雄赳赳气昂昂的新人技术警小李同志率领三只老鸟再次来到案发现场……这次白线可没规规矩矩的画在座位上。

没看现场照片的三人一时还没找着线，见崔旭面色不快地指了指上面，几人抬头才见舱顶内部白线构成的大字型区域——不，准来讲应该是“π”字形才对。

崔胜站在门口左看右看，等他终于看明白了、便是从天灵盖直劈脚底板的一个大激灵——这个死者，怎么没有头？！

龙行跟着慢慢摸进舱里的崔胜，一只脚踩在舱内一边回头问已经见过尸体的组长：“所以是吊在天顶上的无头尸？”

“不是，是‘趴在’天顶上，……而且有头。”崔旭靠在一边的金属门上纠正他，“你们四点走了，董组长直接带人在这附近地毯式搜证，五点重新开启电力搜摩天轮——因为发现尸体那节轮舱外面有一长条血迹。”他说着走出摩天轮的入口，领着跟上来的龙行绕到摩天轮侧面，“这一个小时里周边都有警方办案，这么大个玩意儿动起来不可能没人看见，所以尸体只能是你们仨在上面那会儿弄上去的。”

——从侧面可以清晰看到崔胜所在的那节摩天轮舱的椭形外壁上有一长条血迹，从底部沿着椭面倾斜而上直到顶部，接着从顶部翻到背面（也就是舱门所在的地方），并断在了舱门合起的位置。

龙行单手托住下颌观察了会儿：“唔……感觉死者绕着这个爬了一圈似的。”

“实际上——很有可能。”崔旭轻轻打了个响指，“尸体无视重力趴在天顶上也就罢了，颈椎一百八十度折断并固定在他背上也罢了，我走进那节舱门时死者的眼睛还盯着我呢，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这么死不瞑目。

龙行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饶是见惯特大要案的老鸟也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听完全程的崔胜却扒着低矮的舱顶探出头来：“头儿，我怀疑死者盯着的不是某个人。”

龙行看了眼从刚刚起就盯着摩天轮反方向一言不发的李大吉，好一会儿才应了崔胜的猜测继续道：“而且leader，凌晨崔Sir发现鬼屋那边有动静，在那之前大吉感知死者阴气时也收到了第一个死者的暗示，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在死亡途中或是死亡后、被运到发现尸体的地点时都指向了另一个相关地点，——很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他们这行但凡有点儿感知力、讲究的都是魂魄的恨意和执念，这些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天赋异禀的人却能像雷达般将之精准捕捉的东西统称“阴气”，而如此扭曲怨恨的阴气所指向的地方，多半是阴气形成之处、即第一案发现场。

“日哥、月哥、龙哥，需要我再感知一下么？”李大吉说着也回头问，过了几秒才摸着后脑不好意思地补充了句，“就是现在阳光太烈，可能不拖到黄昏之后都没法找到死者的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