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六点一刻,正是夕阳西沉,昼夜交替的逢魔之时,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了,此时这里只有一人一猫而已。
地点是操场后方的树林前,午后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地面湿润而松软,交错的绿枝和落下的光影编织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再往前踏进一步,就会离开平庸的凡人之界,步入怪兽乱舞的魔域。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
按黑猫“警长”的说法,昨日的怪兽只是暂时被震退而已,恐怕此时已经恢复如常,想要彻底消灭怪兽,关键在于——
“荧,对于变身,你有把握吗?”
警长严肃地问。
“没有。”
少女干脆地答。
顺便一提,昨天她等到了半夜,才等到祁阳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个高三的学生,不该多睡一会儿吗——在心里吐槽着,她和搜查官小心翼翼地交谈了不到半个小时,便顶不住睡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夜谈得出的结论是——她脑子坏掉了,
展开来说的话,作为英雄的“荧”的精神,在降临到人间体“祁月”的身体上时,出了差错,导致英雄的记忆大量丢失。
要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大概是“荧”的人格+“祁月”的记忆,如果问起她关于英雄的事情,差不多相当于问大四学生高三的知识——知道有那么一回事,但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一种混沌的状态。
至于恢复记忆的方法,警长的意见是多战斗。
“成功解放真名之后,记忆自然会恢复。”
这是它的原话。
“不过,没把握变身就去战斗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这是它此时的担忧。
“要不,你现在试着变身看看?咏唱你应该已经掌握了吧?”
这是它提出的方案。
“……”少女犹豫起来,头脑中关于解放真名的咏唱,的确已经有了模糊的印象,只是——
“解,解放吧…吾等……吾等英雄……。”
少女很小声地,支支吾吾地念着,最后还是害羞地捂住了脸。
——虽然没有外人在,但一个人咏唱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这样可不行啊,荧。”黑猫严肃地说:“和怪兽战斗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害怕的话就别去了!”
没错,此时的少女,有一分兴奋,两分羞涩,剩下的七分,全都是害怕的情绪。
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吧,昨日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利刃挥舞起的风声犹在耳畔,稍微回想起那濒临死亡的感觉,双腿便会情不自禁的颤抖。
怪兽真的出现在生活中已经是极大的荒谬与恐怖,更何况是与它战斗?更何况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但是——
“我必须要去战斗,对吧?”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无比坚定。
“我是英雄,英雄的使命就是消灭怪兽吧,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如果我不去战斗的话…”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带。
“…如果我不去战斗,迟早会有人再受伤的吧,已经有一个受害者了,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
“荧……”
“别担心啦,搜查官,我平时考试前也会很紧张,但等到了真的考试的时候就会发挥得很好。打怪兽肯定也是一样,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少女语调轻快地说。
黑猫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它也精神抖擞地抬起头:“那可不,对于荧来说,怪兽只是小意思,完全不用担心,出发吧!”
说着,它向林中跑去。
“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
少女把肩上的书包挂在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枝上,追随着猫的身影进入树林——
不过,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应该不会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吧?
把小小的忧虑抛在脑后,少女义无反顾地奔向战场。
被遗忘的某人正笔直地站在门口。
少年抬起手腕,再次确认了时间。
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他很少这么焦虑。
放学的初中生们像热带鱼一样欢快地涌出校园,但其中并没有祁月的身影。
手机自然也是打过了,回话的是一个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向地平线一点一点沉下去,他的眸色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祁月还是没有出现。
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他伸出手指按住额头,然而他的指尖也在颤抖。
这不是由于恼火或是担忧,他还没有脆弱到会让情绪如此严重地影响自己。
此时占据他心灵的东西,怎么说呢,比起“不祥的预感”更像是“兴奋的渴望”。
在这校园里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他抗拒无比,却又期待已久的东西。
不能再等下去了!
在门卫处登记后,他步入校园,径直奔向祁月的教室。
教室那里只剩下一个准备锁门的男生。
这个圆脸的男生祁阳有些印象,应该是祁月的同桌。
“不好意思,请问祁月已经走了吗?”
“诶……”突然被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高中生质问,那男生有些慌乱,不过,这高中生看起来很是温和,眉宇间流露着平易近人的气息,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啊,他眼角也是微微下垂的,和自己同桌好像……
“抱歉,忘了说了,我是祁月的哥哥,请问,祁月去哪儿了呀?”高中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祁…祁月的话我也不知道…她应该早就走了啊。”男生结结巴巴地答道。
“多谢。”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祁阳转身离开。
祁阳的行动少女浑然不知,此时的她正跟随着黑猫潜入树林的深处。
仔细一想,这学校的树林未免也太大了吧,简直可以称为森林了呀。
少女在心里吐槽着,轻盈地跃过虬结的树根。
茂盛的绿色植物们很好地留住了雨水,林中的空气带着粘腻的潮气,仿佛随时会在皮肤上凝聚成水珠一般。
黑猫灵敏地在林中穿梭,时而停下,竖起耳朵,摇摇尾巴,金色的瞳孔望向某处。
“情况不是很乐观,荧。”
它突然在一块石头上停了下来,严肃地说。
“怎么啦?”少女问道。
“它变强了。”黑猫言简意赅地回答。
“荧,如果情况不对,不要逞强。”
“…好。”她清楚,对方指的是“无法变身”这件事,今天的怪兽与昨日不同,仅仅是靠不完全变身的“发光”恐怕是无法再次震退的。
也就是说,自己要逃跑吗?
“…而且,”黑猫欲言又止:“这片树林……”
突然,她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响声——来自身后!
恐惧感爬上脖颈,要来了吗,怪兽?
“解…解放吧……”
糟糕,怎么还是这样结结巴巴的,如果不能变身的话——
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她转过身,看着晃动的树丛,在心中酝酿着力量——
“别!荧!”
黑猫跃到她的脚边,制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咏唱。
树丛被拨开,在那后面出现的是——
祁月会去哪里呢?
祁阳并没有花太久去思考这个问题,他径直向学校后方的树林跑去。
要说原因的话——直觉,仅仅是直觉而已。
在树林那里,有着什么东西。
树林前的东西证实了他的直觉。
“这是…祁月的书包?”
他摘下挂在树枝上的书包,又有了新的发现。
他半蹲下来,看着地上的脚印。
吸收了雨水的泥土很好地记录了闯入者的痕迹。
祁阳虽然没有到能记住他人鞋底花纹的地步,但从大小和深浅来看,应该是女生的脚印没错,而且,在一旁,还有梅花似的痕迹——
“猫?”
现在一回想,因为爬树救猫弄脏了衣服什么的,更像是个拙劣的谎言。
书包看样子是自己挂在树枝上的,是为了行动方便吗?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少女似乎是和那只猫一起进入了树林,但是——为什么?
他看向幽暗的树木,突然想起好友的话,那桩命案,好像就发生在树林里吧。
这是在玩什么?侦探游戏吗?
他有些恼火,接着,新的发现让他的恼火变为了深深的恐惧——
还有别人的脚印,
而且从大小来看——
“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祁月惊讶地说道。
时间拨回几秒钟前,从拨开的树林中出来的,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一个中年男子——她的班任。
班主任怎么会来这里?他是怪兽吗?还是说,他和怪兽有关系?
一时间,她的脑中乱糟糟的。
“祁月,怎么会是你?”
班主任皱着眉头,接着又问道:
“是你约的我?”
意料之外的事态让少女一时失神,班任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他的确是被某个人引诱到了这里——随时都可能被怪兽袭击,人迹罕至的密林之中。
换句话说,这是并不高明的诱杀——
“祁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何时,树枝与树枝开始相互碰撞,树叶们像开到最大的水龙头,发出刺耳的哗啦声,血红的残阳在他们二人身上晃来晃去。
少女心中敲响紧密的鼓点,空气中的压力感犹如实质,她瞥向脚边的搜查官——它正紧紧盯着某个地方。
是的,现在的情况很异常,因为——
“祁月,你在听老师说话吗?”
——因为明明没有刮风,树枝为什么会动呢?
那是一瞬间的事情。
尖啸的风吹过的声音。
巨木应声倒下的声音。
“荧,出现了!”
黑猫的喊声,提醒自己变身的声音。
然而,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般,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