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渊实长到十五岁,第一次走出黄山脚下的安平县,看什么都新鲜。两人刚走出安平,还是在满山嫩翠间走驿道,骑马走了三四天才到襄阳。襄阳水陆重镇,街市繁华,满街商贩看到两个牵着马的年轻人,都一窝蜂地涌上来。
“客官住店不?”“少侠,来茶楼坐坐不?”“这位姑娘,东边新进的胭脂看看呗”“客官,刚出炉的热乎肉包子……”方渊实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好吃好玩的捧到他面前来,眼神忍不住追着跑了,又硬生生扯回来,手忙脚乱地挤出人群,跟着颜清歌走。
颜清歌看他满脸写着好奇,又脾气倔不肯多看几眼,觉得好玩,故意逗他:“想吃肉包子吗?”
方渊实这几天跟着他师父没学多少本事,她满肚子的鬼点子倒切身感受了十之八九,不知道她现下又想出什么荒唐招来,摇摇头,很谨慎地后退一步。
颜师父提溜着他背后的枪柄,把他揪回跟前,眨着一双秋水潋滟的碧眼:“真不想吃啊?”
方渊实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勉强道:“想……想吃。”话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
颜清歌噗哧一笑,说道:“你要能打赢我,我就给你买肉包子吃。”
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方渊实看街边肉包子的眼神瞬间带上了几分生离死别的哀怨,默默摇了摇头。
“少年人!就这么没胆气吗!”她叹道,“我从师父手里夺剑的时候才比你大两岁,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方渊实奇道:“夺剑?”
颜清歌突然闭了嘴,不说话了。方渊实对打赢他师父这事缺乏骨气,此刻却不依不饶起来,非要听颜清歌讲这一桩故事。颜清歌自知失言,是绝不肯再多说一个字的,偏偏这个徒弟像块牛皮糖似的死缠烂打,她被弄的烦了,只好祭出一招“调虎离山”,调转话头道:“你可知夺剑当时我用的是什么功夫?”
方渊实原是个小武痴,听到“功夫”两个字就转移了注意力,很配合地问:“什么功夫?”
颜清歌道:“我可以教你,教了你就知道了。”
这几天做徒弟的一路死缠烂打,她都不肯多教点本事,此时突然主动起来,方渊实自然大喜,眼睛都闪闪发亮。颜师父却很是忧心,她本来藏着掖着要等到了长安再教的东西现在就教,怕是到了长安连老本都要交代出去了。她唉声叹气地调转马头往城门外走。方渊实一愣,问:“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
“城外有座破庙,我们去那里落脚呗。”颜清歌道,“今儿晚上就不投奔旅店了,你还想在人家屋顶上和我打架不成?”
颜清歌像是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七拐八拐,就拐到了一片树林子里。方渊实看此处松柏参天、静意森然,也不由得肃穆起来,静静地在这一片柏林中行进。
颜清歌骑在前头的马上,轻声道:“这里本是一座古刹,襄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二十多年前靖王叛乱时,它也难逃战火,寺里的和尚死的死、逃的逃,就此萧条下来。”
方渊实自幼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山村,对战乱、乱世鲜少概念,听了师父的话,展眼看四周,只是觉得这些松柏都枝桠交错着,阴森森的少有人气。他哆嗦一下,无意识地抓紧了枪柄,心道如果冒出了什么妖魔鬼怪,也用这枪扫他个魂飞魄散。
走了许久,颜清歌才在一处破破烂烂的屋墙前停下。两人系好马,找了块空地就要动手。颜清歌从地上随便捡了根树枝,指挥道:“教你功夫前,我得先和你打一场。别灰心,不求你打赢我,只要你能把我手上这根树枝打飞就行。”
方渊实和她交过一回手,又见过她和父亲的一场打斗,此刻对手握小树枝的师父也不敢掉以轻心,凝神比起枪的起势,先一扫,意在乱了师父的下盘,被她轻飘飘地躲过去,颜清歌倒显得挺高兴,道:“好!看来你爹还教了你些别的!”
他没心思和这位多话的师父闲聊,即刻枪势一转,扫了个回马枪,却被树枝一敲,微微一偏,被颜清歌躲过了。方渊实心下奇怪,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在他师父手中却像有着极大的力道,更不敢掉以轻心,又试探地几刺,瞄准颜清歌一个腾身的空当,划拉着枪身直往她手中的树枝冲去。这一势正是方平那天令他自惭不已的“破”。虽然没有方平那样的气度,可对付一根小小的树枝还是够了。
这一刺的力道尽泄在树枝上,“咔嚓”一声,这在师父手中宛若巧剑的树枝终究还是断了。颜清歌看起来非常满意,她挠挠下巴,评价道:“小子,你招式上的用度够了,但还有件事,我想知道。”
“师父请讲。”
“你的内功心法,学的怎么样了?”
方渊实木愣愣地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