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不自知地弯了弯唇角:“是你自己要看的。”
肖瑾气道:“你又没跟我说有这么难看。”
木枕溪:“怪我咯?”
肖瑾:“对啊,就怪你。”
“好。”有些东西仿佛已经刻在骨子里,木枕溪纵容了她的强词夺理,好脾气地笑笑,“都赖我,不生气好不——”
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愣住,突兀止住话头,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指腹,强烈痛感传来,告诉她这是十年后,不是十年前。
她们已经分手了。
木枕溪目光倏地冷淡下来,离开了床沿。
“木枕溪?”肖瑾疑惑于她突然冷漠的态度,没来得及问清楚,大脑里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疼得叫出了声,连身体都跟着蜷缩了一下。
木枕溪慌了神,起身要冲出去叫医生,肖瑾一把拉住她,抽着冷气,从紧咬的牙关里艰难挤出两个字:“别走。”
木枕溪一怔。
肖瑾疼得泪眼朦胧:“我怕。”
木枕溪按了床头的呼叫器,肖瑾握着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可见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她本来就娇气,脑袋的针刚缝了没两天,刚刚那一动,不知道有没有动到伤口,木枕溪眼眶通红,心疼得难以复加,只恨不能替她承受。
疾步进来的医生护士将木枕溪隔开到一边,紧急检查过后再次推进了急救室,又在观察室住了一天才出来。
木枕溪胆战心惊,主治王医生说:“脑子里有淤血,但是不多,慢慢地会自己吸收的。这些日子注意饮食清淡……”
说了些忌口的,又说:“最好不要引起她太大的情绪波动,保持平和的心态,好好休养。”
“谢谢您。”木枕溪一一记下,和那天一样,感激万分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王医生说了声不客气,想了想,又抬手轻轻地按了下木枕溪的肩膀,带了些许安慰的意味,温言道:“她没事,不要太担心。”
他原来以为这二人是朋友关系,可再好的朋友,会衣不解带地照料、日夜守在床头吗?不像是朋友,倒像是情侣。医院里生老病死看惯,这种稍显悖逆的关系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人的一生才有多长呢,若不能做自己想做,爱自己想爱,还有什么意思?
木枕溪回到病房,她最近几乎没怎么合眼,伏在病床前睡了过去。
睡梦里又回到了蝉鸣的夏季。
林城一中历史悠久,教室后种着遮天蔽日的松柏绿槐,教室里的学生诵读声盖过外面的蝉鸣。她趴在桌子上睡觉,同桌的肖瑾趁着老师不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根羽毛,藏在书包里,就为了等她睡着,取出来,在她脸上轻轻刮着,搔着她的痒。
木枕溪抬手拨开那只作怪的手,含笑嘟囔出一句:“别闹。”
可那根羽毛不屈不挠,短暂逼退之后卷土重来,已经移到了她的眉毛,更痒了。
“肖瑾儿。”她闭眼笑起来,亲昵又无奈地吐出罪魁祸首的名字,手往旁边一抓,落了个空。
木枕溪心脏蓦地往下一沉,霍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入目是雪白病房,哪里还有书声琅琅的课堂。
木枕溪呆坐良久,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沉沉地叹了口气。
肖瑾再次醒过来,惦记着医生的嘱托,她没再刻意摆冷脸,安静地坐在一旁,给她倒水,削苹果,手指修长灵活。
肖瑾漆黑眼珠跟着她在病房里打转,最后落回了床前,木枕溪见她盯着自己,眉梢挑起一点疑问的弧度,放柔了语气问:“想要什么?”
肖瑾欲言又止。
木枕溪凑近她:“嗯?”
肖瑾非常难为情地看她一眼,嘴唇翕动:“我们……”后面的字句太轻,似乎是问了个问题。
“你再说一遍。”木枕溪没听清,俯身,耳朵靠近她的嘴唇。
一回生二回熟,肖瑾鼓起勇气,热气呵进她耳廓,木枕溪忍着偏头躲开的冲动,听见对方在她耳畔吐字清晰地轻声问:“我们做过吗?”
5、005
“我们做过吗?”
木枕溪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做过什么?”
她因为询问将脸转了过来,近距离直视着对方清澈的眼睛,肖瑾视线自然落到她近日因为没休息好发白的嘴唇上,喉咙动了动,往下咽了口口水。
在她的记忆里,她们还是刚在一起的情侣,对对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渴望。
木枕溪循着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往后撤了撤,不自在地勾了下耳旁长发。
肖瑾暂时将吻她的念头压下去:“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意思是……”她觑木枕溪一眼,舔舔唇瓣,小声解释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发生过关系吗?”
木枕溪:“……”
她修长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定定地看肖瑾半晌,不知道对方脑子里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她还只有十七岁的记忆啊!难道在十七岁的时候她就想着这种事情吗?
木枕溪记起些往事,怪不得那个时候她……
肖瑾见她沉默,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指,晃一晃:“木枕溪?”
木枕溪沉浸在回忆里,下意识温柔地:“嗯?”
肖瑾心情熨帖,手指摩挲着她的指腹,笑着又问了一个问题:“我现在是怎么称呼你的?有没有别的亲密点的称呼?”
“什么怎么称呼我?”木枕溪约莫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在眼前这个“十七岁”的肖瑾心目中,她认定十年后她们还是在一起,哪怕看到她态度冷淡,也没有往她们俩已经分手那个方面想。
少年人的感情热切真挚,爱上了就以为是一辈子。可十七岁天真热情的她们都没有想过,短短一年后,她们就走到了分手的境地,现在想来,分手是她们两个人的问题,不能都赖在肖瑾头上。至于悄然出国,那是在分手之后了,与她这个前女友无关,凭什么要告诉她呢?
木枕溪默然垂下长睫,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老是不说话,肖瑾大小姐脾气上来,不悦道:“木枕溪,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木枕溪将尾指抽出来,笑了笑,说:“听见了。”
“那我怎么称呼你啊?”
医生说不要让肖瑾有太大情绪波动,所以木枕溪没有直截了当告诉她分手的事实,而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平和态度,她正思考着要不要说她这些年就是称呼自己全名的。
病床上的肖瑾露出思考神色,眨眨眼睛,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出口道:“老婆。”
木枕溪呛了下,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肖瑾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慌张道:“你、你快喝口水。”
床头的水杯是肖瑾的,木枕溪一边咳嗽一边拿了个新杯子去倒水,背抵着墙咳得简直停不下来。
肖瑾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看她,嘴角噙着笑:“你至于吗?”
不就是声老婆吗,她们俩十周年纪念日都过了,私底下难道没喊过?没想到木枕溪脸皮还是这么薄。
木枕溪嗔怒看她一眼,懒得理她,心里却有一根弦被轻易地拨动了。
借着咳嗽,正好遮掩住她绯红的耳根。
木枕溪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叹了口气,她说:“我先出去一趟,你休息一下吧。”
肖瑾:“喂。”
木枕溪已经不理会她,直接拉开门出去了,她需要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