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唐初阳惊羽诀这条路走得有多艰难,一个机巧百变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将自己百千种心思全数抹去忘记,再将自己硬生生打磨熬炼成一支一去无回的利箭?更何况,唐初阳本就是个温厚和善的性子,不是那一等杀人不眨眼的人啊。
他当年只以为唐初阳是因为被他摔碎了机关小猪赌气弃了天罗去专修惊羽,却没想到唐初阳竟然是因为他不肯学惊羽而去硬拗着自己连他那一份也一起修成了,甚至……连自己原本的性子都层层的裹了起来,当真做成了一个杀手。
“晚了,”唐初阳轻轻的说,然后慢慢抽出自己双手缓缓攥成了拳,“我已经……把机关术忘光了。”
“不会的,不会的……”唐初柳惊慌的向前膝行了一步,抓着唐初阳的被子急切的想去劝他,却看见唐初阳缓缓转开了眼看向了别处。
“唐初柳,你……还是别再叫我初杨哥哥了,听着……刺耳的很。”他看也没看唐初柳,一字一句,缓缓的说。
每一个字落在唐初柳耳里,都像是一声惊雷。
直把他整个人都劈得粉碎。
“初……初杨……哥……”最后一个尚未出口的字,被唐初阳用手指轻轻掩了回去,梗在喉中,再不能成话。
“莫再叫了,师兄。”一声师兄落下,唐初柳如遭重击,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瞪着唐初阳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纷纷乱乱披了满脸。
唐初阳跟他一同学艺长大,将近二十年,从未叫过他师兄。
即便是当初他刚刚夺了唐初阳排行,耍着小孩儿性子去撒泼放赖的时候,都没能从唐初阳口中听到那“师兄”二字,今天……却猝不及防的被这两个字将耳膜撞的生疼。他勉强睁大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眼睛,抖着声音问:“你……你叫我什么?”
“师兄。”唐初阳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又说道,“若没事,你便先出去吧,我……乏得很。”
只一句话,便在两人之间相隔了万里山海,几不可平。
唐初柳失魂落魄的走出去,竟然还本能的记得给唐初阳掩好门,一转身就结结实实的撞上了安弦,一时立足不稳便整个向后倒了过去,狠狠撞在门板上撞出了好大一声闷响。
房里唐初阳几乎被这声音惊跳起来,情急之下几乎从床上跌下去,一声“初柳”堪堪咬在嘴边又被硬吞了回去,然后就怔怔的看着房门,慢慢掉下泪来。
不能喊,喊了……就什么都跟以前一样了。
门外安弦却是急忙伸手托住唐初柳顺着门板就软下去的身子,一用力把他提了起来扶好,皱着眉冷声道:“唐初柳,你又闹什么幺蛾子呢。”
唐初柳怔怔的抬起头看了安弦半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喃喃的说:“安弦,你们万花谷的冬天这么冷,怎么还不下雪呢?”
“万花谷从来不下雪。”安弦着实被唐初柳的样子吓了一跳,神色复杂的看一眼唐初阳房门,简单回了一句就直接动手将唐初柳整个人都提起来拎回了自己房里。
“这是怎么了?”莫子逸正坐在桌前看书,忽然听到门响,一抬头就见安弦拖着像忽然没了骨头一样的唐初柳进来,着实是给骇的不轻,猛一下站起来就赶紧过去帮着安弦往起架唐初柳,还不忘问了一句,“他这是突然得了急病?”
“不知道,从唐初阳房里出来就这德行了。”安弦架着唐初柳把他扔进椅子里瘫着,没好气的踢了踢唐初柳的脚,“喂,要死要活你给句话行吗?”
唐初柳似乎是过了半天才听明白一样,缓缓抬起头将眼睛转过来看定了安弦,然后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直勾勾的,一直到把安弦盯得全身都发了毛才勾起嘴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苦笑来,说:
“安弦,唐初阳他,喊我师兄。”
安弦愣了愣,脱口就是一句:“你又惹他了?”
“我怎么敢……”唐初柳忽然把脸埋在手里失声痛哭,“安弦,我把我这条命赔给唐初阳都不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