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筠盯着亮起的屏幕一动不动,屏幕上只有一条微博头条的推送,他没有解开锁屏,屏幕亮了一会就灭掉了,他又按了一下电源键,屏幕又亮了起来,他就如此的重复了很久,直到屏幕上又闪过一条腾讯新闻。
他终于有些僵硬地下了床,又僵硬地套上外衣,眼球却一动不动。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灯的开关紧接着就被打开了,房间瞬间变得明亮,聂筠依然僵硬地拉着校服外套的拉链,但是他却怎么也对不上。
南东然站在门口,愣愣地看了一眼聂筠,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抓住聂筠的双肩,强行把他扳过来对着自己:“聂筠,你听南叔说,现在外面那些新闻不能信,有很多记者都写得太花花了,你明白的吧聂筠。”
聂筠点点头,不说话。
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现在哪怕有人在他耳边喊你妈炸了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哦一声。
“你在躺下休息一会儿,南阳那个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会叔叔找着他了,让他带你回去嗷。”南东然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但是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聂筠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脚下不断迈着步子。
南东然的动作终于由抓着变成了半楼着,他没话找话地和聂筠聊着天,但是聂筠就是一个劲的往外冲。
终于南东然像看救星一样,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南阳,几乎是跳起来压着嗓子喊:“南阳,快过来帮把手,这小子劲儿太大了,我控不住他了。”
“你要去哪?”南阳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半开着的门。
“你他妈小声点,这是医院,医院!”南东然嘘着嗓子喊。
“你要去哪啊?”南阳也仿佛无视南东然一般,慢悠悠地晃到聂筠眼前,用力钳住他的下巴,把他的眼神对上自己。
“夏青冥。”半晌,聂筠从嗓子里憋出三个字。
南阳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不喜欢。”聂筠停下了。
“你当初答应我什么了?”
“南阳你正常点。”南东然见聂筠不动了,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又发现他儿子也抽风了,一口气又堵到了嗓子眼。
“让开。”聂筠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强压的怒气已经隐隐冒头。
被甩开的那只手突然在空中握拳,然后狠狠地砸向聂筠的颧骨。
“南阳!”南东然觉得自己的一点做长辈的威严都没有,反而像个树袋熊,刚刚挂在聂筠身上,现在有跑过去扑南阳。
“聂筠你王八蛋!”
“你他妈不是说要和京墨好好的吗!”
“混蛋!”
“恶心我恶心的开心吗!”
南东然恨不得把皮鞋脱下来塞进南阳嘴里:“南阳你闭嘴!你先别刺激他!”
聂筠一手支着地板,屈膝站起来:“哥......”
“别他妈叫我哥!”南阳扒开南东然捂他嘴的右手
聂筠茫然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发疯一般的南阳,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你说什么?”
南阳却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别过了头,好像疯劲儿过了,冷静了,南东然拦他的力道也轻了些,南阳喘着粗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等到气息平稳了些,才开口:“滚。”
他不敢看聂筠的脸,他怕自己产生聂筠下一秒会哭出来的错觉。
肯定是错觉,聂筠怎么会哭呢?被自己爷爷打得半死都一声不吭的人,怎么会被他一拳揍哭呢?
聂筠没有犹豫,应声走了出去。
“哎哎!聂筠!”南东然突然缓过神来,连忙绕过南阳去追聂筠,还没等他踏出病房的大门,白大褂的衣角就被他儿子抓住了,南东然差点就要亲吻消毒水擦过的地板了。
“别管他。”南阳垂着头,低声说。
“祖宗喂!你他妈出场设定选的坑爹模式吧!”南东然用力把衣角往外拽:“放手,你想让他死吗!”
南阳闻言骤然抬头,一脸错愕地盯着南东然:“什么死不死的?”
南东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聂筠早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伸手把南阳推了出去:“聂兴国退了夏青冥的学,他父母正带着他妹妹在林园踩景,接到通知立刻往市区赶,下山的时候出事了,那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雷阵雨,他们翻车了,坐在前面的,夏青冥爸妈都死了,妹妹还活着,在医院抢救呢,聂筠在这个时候去......”
“臭小子,在市一院!”南东然盯着他飞奔出去的背影,顾不得医院不得大声喧哗地大吼。
桐城的西部有一片桐木江,几十年前还是生机盎然,随着重工业的发展,不知不觉变成了大型臭水沟,江面倒还算清澈,就是偶尔飘过的死鱼比较令人反胃,但是依然阻止不了桐城人民酒足饭饱后来这儿溜溜弯。
但其实这边并没有什么令人善心悦目的景观,只有阵阵江风吹得人想家。除此之外就是十几年前竣工的情侣圣地——江桥,铁白色的桥体横跨了整个桐木江,桥很高,很长,从这头走到那头都要二十分钟,至于这大桥是如何成为情侣圣地的呢,其实多归功于桥两边的路灯,桥头桥尾的路灯略黯些,然后每隔十盏灯,就会看到一个格外明亮的。
夏青冥站在桥中央,看着江面上下翻涌着,狂风包围在他身边。
又,要下雨了吧。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夏青冥望了望天,毛绒绒的自来卷被风吹得乱飞。他两个拇指交替地在手机键盘上按着,屏幕上的字迹一行一行的出现,收件人,聂筠。
-对不起,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等到屏幕中央出现了已送达的小字时,夏青冥又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然后看到手机屏幕最上方的状态栏中,网速变成了0kb,果然电话又来了,来点人,聂筠。
夏青冥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你在哪?”
“江桥。”
市一院就在江桥边上,过来也不过五六分钟的光景,突然一记闷雷劈了下来,夏青冥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天,突然勾起嘴角苦笑了一声。
四个小时前,他接到了桐大附中的退学通知。
三个小时前,他接到了父母在盘山公路失联的通知。
两个小时前,他接到了父母被送往市一院的通知。
一个半小时前,他接到了父母救援无效死亡的通知。
唯一幸存的妹妹还在抢救中,生死未卜。
这种情况下,夏青冥看到打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提醒聂筠带两把伞过来,怕雷阵雨来的猛,躲不及。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桥已经传来轻微的震动声,他抬头一看,聂筠已经到了。
夏青冥觉得自己很狼狈,穿着湿透了的校服,吹着冷风,顶着一张刚刚死了爹妈的脸。但却发现聂筠比他更狼狈,夏季校服的扣子崩开了好几颗,白净的脸上顶着三块淤血,秋季校服外套的拉锁也坏掉了,拉不上,被狂风吹着向后飞起,柔软乌黑的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