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只当没有听见。
又一声:“羌伏。”细声细气。
阎王笔力稳健,规规矩矩不受半点影响。
嘲涯终于没有再喊,却又因紧张而扣弄着自己的腕扣,对他道:“一千年不见,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阎王缓缓抬起头来,殿内十座穷奇烛台齐齐燃起,将森罗殿照得如白日般明亮通透。阎王那张清隽白皙的脸也暴露在烛光下,若是商跃在此,恐怕要吓得跳起来了。因为这九幽尊主竟然跟沈君凌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张脸看起来要更冷些,更漠然些。
可落在嘲涯眼里的只有一层雾蒙蒙的黑,他立于九霄之上时可以一眼看众生,但即使近在咫尺,他也无法看到羌伏的脸。
年轻俊秀的阎王终于是停了手,将笔搁到魑首笔架上,启唇时依然是淡淡一句:“帝君,你事务繁忙,现下也该走了。”
“我多留一阵也不行么?”
若是让天界督查司的人看到威名赫赫的嘲涯帝君这幅死皮赖脸的模样,恐怕早就惊碎眼镜了。只可惜他们都不是羌伏,无缘得见此番盛景。而唯一能看到的人,现在已不会在意。
“酆都浊气甚重,恐污脏了您的踏云靴,还请您莫要久留的好。”阎王说到此处,站起身来高呼道:“鬼使,送客!”
门口两个鬼使也是惟命是从的,立刻便推门进来,也顾不得这坐着的是嘲涯帝君还是天皇老子了,拖着他就往外走。
这两个小鬼使嘲涯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可他不得不顾及着羌伏的面子,纵使心中再不愿,还是被硬拖了出去。
眼看着嘲涯帝君被阎王赶了后悻悻离开,刚动手撵了他的两个鬼使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窃窃偷笑。左边那个道:“帝君这是这百年来来的第五回了吧,每次都来,每次被撵,怎么都不长记性。”
“倒是来得越发频繁了,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右侧鬼使晃着脑袋一副惋惜状,却也是看热闹的心态居多。
商跃在驾驶座上窝了会,抱着黄毛小狗子打了会瞌睡,才朦朦胧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三个穿着冥界鬼差服的人正在忘川边聊天,因为离得近,那几人的声音也直接落到了他耳中。
其中一个讲:“阎王大人这三天两头禁严整顿的,虽然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可实在是累啊。偷闲摸个鱼都不行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投胎去呢,当什么鬼差啊,没前途。”
另一个青年模样的人也搭腔道:“是啊,早知道我也不来了。一天三班倒,比那作古的雍正帝还忙,我《甄嬛传》都还没看完呢,《延禧》都播完了。”
最后一个明显年长些的鬼差先是扯了根河边野草,叼了草根才开始解释道:“你们知道什么,这位小阎王以前可是最游手好闲的一个,每日里除了往天庭跑就是往天庭跑。可自从千年前登位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变得励精图治起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最开始开口那个听闻此言,立刻便满眼八卦地冲着另外两人挤眉弄眼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听村东头磨剪子的小妹说啊,咱阎王大人是因为被嘲涯帝君抛弃了,所以才痛改前非,啊不投胎做人,不是……才奋发向上的。”
老鬼差闻言把草根一吐,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爆栗,骂道:“嘴碎嘴碎嘴碎,当心传到阎王殿下耳朵里把你们放油锅里给炸了。干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