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站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老赵在说些啥,只有一个缩头缩脑的壮汉伸长脖子凑到老赵耳边,磕磕巴巴小声说:“研、研究所说的叫、叫活体革命。”
“对对对就是活体革命,”老赵一手捏拳朝另一只手掌上使劲捶了下,满面春风继续自己的演讲,“这活体革命就给了我们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啊!从前我们被资本压迫所苦,现在我们都拥有了新的力量,从一个全新的、平等的开始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不用再拘泥于以前那些操蛋的社会标准,什么学历,什么技术证书,什么外国语言,通通见鬼去,以实力为尊!”然后便是后面四人发出了对对对的连声附和,让老赵神情禁不住显出几分一呼百应,广受追捧的得意来。
慷慨激昂说了一大通,口干的老赵声音平缓下来,视线在陶琤两人凝重的神情上转了圈,说:“看你们这样像是不大同意,想来也是,你们应该都是旧时代的利益相关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听不进现在的新概念、新标准、新竞争,理解,理解。”摇摇头,声音带着分骄傲宣布道:“但是时代已经不同了,贪念着过去也毫无用处,等你们吃些苦,最后还是会低头。可惜那时都晚了,我们早就已经走在了前面,跟随着研究所出人头地,走在新时代的前面!”
小哥听到“活体革命”这个名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瘆得慌,忍不住抱着手臂往陶琤后站了站,听着亢奋得眼神炯亮的老赵满口旧时代新时代,感觉老赵像案例里被传销分子洗脑的人一样,但两小时前的大雨之后体质的变化自己最清楚不过,不由得半信半疑,把求助的眼光投向陶琤。
陶琤:“既然道不同就不相为谋,让开吧。”
老赵定了定,慢条斯理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上,站在后面一直低着头的壮大个上前走了一步,从裤兜里摸出个印着小广告的塑料打火机,双手颤抖,咔哒按了几下都没打出火来。
“让开!”老赵瞪了那大个子一眼,骂了句,“这点事都做不好,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啊!”就劈头夺了打火机,吧嗒随便一按,微弱的橘红色火苗钻了出来,他眯着眼一手挡风护火,自个儿给自个儿点上了。
宛如一个无声的号令般,路障后面沉默地走出一排人来,十几人的样子,高矮胖瘦男女皆有,都垂着头,像是被叫出来上刑场似的。里面有个抱着几个月婴童的母亲,她抬首间无意对上了陶琤投来的打量视线,便跟作贼被抓似的赶紧移开眼睛,难堪地低下头去,满脸写着不情不愿的羞愤。
老赵回头看了眼,确保自己的人都出来,见着十多个人这么个样子顿时不乐意了,连骂几句傻逼个个不开化,转了头回来,摇摇手里红彤彤的烟盒,趾高气扬不失炫耀道:“知道我这包软京华怎么来的吗?”
陶琤这才把目光落到红色烟盒上那龙飞凤舞的“京华”二字,眸色愈加冷厉,没有接口。
老赵眉飞色舞显摆道:“不知道吧?县城里不少店已经没人看着了,就这么走进去,想拿什么随便拿,以前眼热的、买不起的,只有你拳头够大,东西都是你的,这就是研究所给我们带来的便利。要是有人想拦你——”他故意这么一顿,那高大个又吭哧吭哧搬了块半人高的石头过来,走过来脸都被挡完了,重重放在沥青路面上,石头撞出实打实沉闷的声响,听得后面站着的那一排人脸上浮起一丝惧色。
陶琤已经猜出了什么动静,就这么冷冷看着没有动弹,货车那边倒是传来了响动,是对峙的时间太长了些,尤盈盈按捺不住跳了下来,扒着车厢边缘探头探脑朝这边看来,瞧着这份架势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揪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于瑄舟的衣角,兴奋道:“瑄舟瑄舟,你看这样子像不像要打架啊!”
于瑄舟曲起食指轻轻敲了下尤盈盈的头,道:“安静看。”
老赵很是满意自己处在众人视线的聚焦中心,说:“看好了。”便一掌横劈下去结结实实砍在石面上,吓得远远观望的尤盈盈一哆嗦赶紧闭了眼。
微不可察的咔嚓声忽地响起,一个小小裂缝出现在石面顶端,然后此起彼伏的碎裂声越来越快响起,那点缝隙如蛛网般迅速扩开无数分支朝外延伸,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石面。
老赵神情得意,又踢了那满是裂纹的石头一脚,那石头像是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一般再也不堪重负,哐当垮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堆了一地。
“你们这点人,我们也不好为难你们,传出去多难听啊,”老赵神色愈加放松,随意道,“想走?当然可以,但是我们在这儿陪着说了这么多时间,给了这么多情报,给点报酬应该的吧,那小货车看着不错,留下吧,人走就走了。当然了,要是你们现在改了主意想要加入我的队伍,我自然是双手欢迎的,以后保准带着你们吃香喝辣过上好日子,怎么样?”
陶琤瞥了眼地上的那堆碎石,又转而将视线对上老赵,眼神锋利似尖刀,扎得原本把握十足的老赵心里突突一跳。
她冷冷道:“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