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原扶住了旁边的桌子,撑着手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怎么来这儿了?”
“无聊。”戚牙答道。
蒋太史看见霍原反应如此剧烈,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招惹的,便说:“世子莫紧张,这个东西是百利无一害的,待我再观察个一两天,必定能查出其运作原理。”
霍原微一颔首:“有劳了,那晚辈先离开了,还有些事情未处理。”
说着便虚空地抓了抓戚牙的胳膊,带他离开。
“听乐楼的那个案子结了?这都已经过了三四天了吧。”霍原一边往卜命司的内房走,一边说道。
戚牙点点头,说:“结了。”
一至内房,戚牙便迫不及待地变成了人形,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面,模样有些慵懒和疲惫。
霍原在内房倒了杯茶给戚牙,问道:“最后的结果如何?是不是灵异作怪。”
戚牙摇摇头,道:“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
霍原一抬头,道:“哦?”
戚牙将他查案的事情娓娓道来。
三天前,戚牙和张尧一同去了听乐楼,里面的老板很热情,好像一早便知晓他们要来似儿的,问过以后才知道,光是暗察司的到访,五天就已经来了五次了,几乎是一天一次的节奏,老板常萱萱早就已经习惯了,接着戚牙便来到了当时的杀人地点,如今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这给戚牙带来了很大的难题,当张尧质问常萱萱为什么将案点痕迹抹去时,常萱萱答道:“前几天来的几位官人早就已经看过啦,还将这里的情形给记载和画下来了,若是一直保留从前的样子,两位大人…我的生意,总归不太好做是不是?”
常萱萱一指戚牙身后跟着的两个人,道:“就是他们记的,不信你问他们!”
戚牙刚一转头,后头两个人头点的跟个被弹的弹簧似儿的。
接着,当时案发处的两个乐女也被找到了,一个弹琵琶,一个弹古琴,两个人的名字也起的颇为雅致,弹琵琶的叫做古风,弹古琴的叫做古雅。
“两位是姐妹?”戚牙问道。
“正是。”那位叫古风的女子答道。
“你们说来那天发生的事情。”张尧叫道。
“我和妹妹从小为了抵债,住在听乐楼,学习琴乐歌舞,以侍奉贵客,那天晚上,是我和妹妹第一次与这位叫做杨望声的公子见面,不瞒大人说…当时的情景令我和我妹妹都难以回首,并且难以启齿,就是从前来的客官,也从没有这样失礼的!但我还是要为妹妹和我请求大人您主持公道!我与妹妹只是红尘浮萍,但在那天晚上,那位杨公子却向我做出不雅之事,我再三地警告过杨公子,小女子和家妹只卖艺不卖身,可是那位杨公子竟然变本加厉!”古风说着说着,脸越来越红,眼睛也湿湿的,欲涕又无泪,娇眼倒是可怜又可爱。
戚牙看着同情之心渐渐地起来。
古雅在姐姐的身后说道:“若不是我及时制止,还有他夫人的及时赶来。我姐姐恐怕,要失了金身了!还请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你们是何时离开的?”戚牙问道。
“那位声称是杨公子的夫人闯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与杨公子挣扎,但是杨公子酒喝得太多了,怕是神智也不清了,就算是他夫人来的时候,也置若罔闻,我和妹妹吓坏了,古雅便…”说到这里,古风的脸部僵硬了一下。
“便怎么?”戚牙追问道。
“古雅将她的古琴朝杨公子的头部砸去,杨公子疼的瑟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晕过去,不过好在是神智总算恢复了,我便与妹妹一同逃走了。”
古雅接着姐姐的话说道:“之后…我们听见客房里面两个人的争吵声,具体是什么,我们都忘了,当时情形对我们两人太过惊吓,所以并没有记得太多…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戚牙感觉到,这位古雅的性子比她的姐姐更为刚韧些,话都是简明扼要,但是却一应俱全。
戚牙颔首,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位刚经历过险难的女子,说道:“两位姑娘先莫要着急,本官自是会为你们主持公道,不过还要等等其他的证词过来,这件案子才算尘埃落定。”
古风古雅泫然若泣,站了起来,互相牵着对方的手走了。
戚牙皱眉问着张尧:“你怎么看?”
张尧道:“我…大人,我看着我不像是假的,还是不会有女子拿自己一生的名分冒险作假吧?”
戚牙点点头,接着到了在整间屋子中站了一圈,除去一些当时被翻倒的桌子和板凳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可查之处,戚牙也没有嗅到一丝可疑的味道。
这座大楼,已经被排除掉了。
“就这样?”霍原问道。
“当然不是。”戚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霍原在怀疑他的行事能力一样,他继续说,“我们后来去了这位杨公子的府邸上看了看,原来他们家也是个三品以上的高官显贵之家,其身亡的夫人贾青瑶与他们门第算是门当户对,两人在官场隶属上,大概是属于郑家的吧。”
霍原惊讶道:“呦,这都知道的很清楚嘛。”他低声地说道,“你不会隐了身去翻人家的密文去了吧?”
戚牙笑道:“有这项能力,为何不用?”
霍原一只手千夫所指的样子,道:“你这是偷窥,按照我国律法,要被处置的!还是很重的刑罚。”
戚牙转头看着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道:“你觉得我怕?”
“嗯…那你可查出来了什么?”霍原问道。
“除了些与郑府的私相授受,暗通勾结,也没什么有用之物。”戚牙很是失望地说道。他的目光迷茫地遥望着前方,说道,“后来…我又去天牢了一趟,亲自见了见杨望声本人。”
霍原转头笑道:“还是没什么用,对吗?”
戚牙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世上有两种人不能说明真相,一种是死人,一种是疯人,死人是已疯之人的夫人,其夫人已死,自是说明不了,另一种是已经疯癫之人,无论怎么说,别人都充耳不听,只当是瞎话…”
“他…疯了?”霍原讶异道。
“没有…只不过他自己一直都在否定自己,又没有证人为他供证,这种现象,你认为别人当他不疯?”
“你当他是瞎话吗?”霍原问道。
“自然是不当。”戚牙否决了他的意思,又继续说道:“可是所有证据都已经指向了他,该如何为他辩解呢?”戚牙抬头有些迷茫了,他的脑中一直有些违和感徘徊不去,但是他总是抓不到那一缕思绪。
戚牙还记得,天牢里面,牢头将杨望声捆着粗长铁链子来到了审讯的屋子里头,戚牙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他看着杨望声说道:“当时为什么去听乐楼?”
杨望声抓着拷在脖子上的铁链子说道:“我…我当时是真的…去听歌的!我没有对不起我夫人…真的!”
“你对楼里两位女子可有半分非分之想?”
杨望声摇摇头,道:“绝不曾,我忠心不二!”
“那我听你夫人的侍女说过,说你夜夜不归已有多天,所以才派人巡查你,试问,你需要什么劳心的苦差需要夜晚也待在外面吗?”
杨望声支吾道:“但并非是去听乐楼。”
“还去哪里了?”戚牙问道。
杨望声说道:“那几天,的确有公事在身,是关于再过些时间的宫宴的,我与我认识的一些同僚,由于不好进家谈话,便一起相约音器坊,就是…坐落在听乐楼的那条街那边,谁知青遥起疑,我其实早就察觉,但不想让事情闹大,就给那夫人旁边的小侍女一些钱财,让她替我夫人保密,不信…你可以问问那位小侍女,就叫小红。”
“小红已经招认,当时你就是去行酒作乐,并非半分处事的目的。”
杨望声听罢张开了嘴,眼神黯淡。
戚牙墨黑的瞳孔扫视着他上下,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没有杀害你夫人?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杨望声颓然道:“在场只有我一人,无论我如何申辩,一个醉酒不论是故意还是无意杀人的我都必将是有罪的吧!”
“但是我夫人,我从没想过要杀害她!不会这样的…就算是我酒后醉意大起,也不会一怒之下…不会的…不会的。”
戚牙看着杨望声,杨望声这个人,像是在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真真假假,仿佛他自己都琢磨不明白了。
戚牙瞬间懂了,应该是他失手杀人,当时或许是在醉态,无意间拿起了腰间的佩剑…所以后来的一切,醉酒前后发生的事情,他全都忘了。
戚牙睁开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霍原,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霍原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说道:“我看你是有疲惫了,几天没吃过好饭了吧,明早带你去饭馆吃饭吧。”他看着戚牙缓缓站起来,面色有些不佳,道,“案子不是已完结,怎么还怏怏不乐的模样?”
戚牙摇摇头,道:“可能是累了吧。”
霍原笑道:“我扶你吧!”
戚牙还没说话,一双手便上了来,将戚牙的肩挽住,然后一步一步由黑暗走向光明的缝隙。
“没那么娇弱…”
一直到马车停了以后,霍原看着对面靠着绒毛垫子昏昏大睡的戚牙,头歪着好不可爱。霍原附在他耳边说道:“包子腾好啦!”
戚牙一双迷蒙的双眼睁了一下,刚刚睡醒的惺忪的双眼看着霍原时,霍原不禁被他的这个表情给迷住了,他呆愣了半晌,看着近在咫尺的戚牙白皙无暇的面庞,有种俯身亲上去的冲动。
戚牙看着他越来越靠近的动作,忍无可忍,一巴掌呼开了他的脸,下了车以后径直走进了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