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只身去找戚牙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把那群平时玩的开的朋友都叫了过来,他们之中有些人其实并不情愿,杨林抬着下巴威胁地说道:“那天跟我一起去听乐坊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吧?要是主子把我抓上了,你们以为你们会逃过一劫?”
那些鬼敢怒不敢言,接着便群起而助之,杨林知晓了此时戚牙的大致方位,便带着几个鬼魂飘忽忽地飞去了。
地牢,任是神通广大的人物,也是进的去出不来,不过对他们这些没有身躯的鬼而言那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或许是当人当惯了,当他们到了地牢的大门时,仍旧胆怯地左顾右盼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烙印致死也无法全部抹掉,杨林不耐烦地叫道:“赶紧进去,怕什么!”
地牢只有蜡烛的光在每个牢狱中灰暗地照着,旁边站着把守的牢头,但此时都十分不敬业地打起了呼噜,眼睛欲开还闭,一个鬼看见了以后,觉得好玩的紧,便伸手戳了戳,那个人依旧没什么反应,直到他吹出了一缕烟,那个牢头登时睁开了眼睛,然后又慢慢地闭上了,随后身体一倒便摔在了牢狱门旁边。
旁边的那个牢头被这一反应惊醒了,走过去狠狠摇了摇那人的肩膀,见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紧张起来了,开始在牢狱中叫人,刚刚出声,便被杨林扬手狠狠地砍了一下脖颈,那个人也便晕了过去。
然后他便怒目圆睁地对着刚刚顽皮的那个小鬼骂道:“你有病是不是!非要把事情给搞大!”
“不是看不见吗…”小鬼被他喊了一嗓子后胆怯地开口。
“你忘了这里还蹲着个谁了?!”杨林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里还有个湖山道士,虽说是个花瓶,好歹也是个道士,万一看出了什么趁机逃走,不又是给韩光子添麻烦吗?
随着离杨望声关着的牢狱越来越近,杨林一群鬼反倒有些紧张了,杨林自己心里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心中吊着的一口气始终下不来。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他终于看到了那抹灰暗地烛光,和在烛光两边分别坐着的两个人。
杨望声和戚牙。
杨林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两个墙角,示意身后的两个鬼先在上面等候,自己再悄悄地过去附身。
这些遗留在人间的鬼,由于罪孽深重,吞噬了不少同类,自身能力也变得巨大无比,可以用自己的能力能够附人类的身,并且能控制好对其的附身强度。
若是完全附身,那么这具人类身体,顷刻间便为己用,那人的灵魂在与自己的魂魄缠斗过程中,会被自己毫不留情地吃掉。
而杨林作为韩光子培养训练的第一批鬼,更是他旗下的一员大将,能力自然只高不低。
然而他一般并不轻易完全附身,原因还在他自己,对于自己的□□凡躯仍旧保留执念,并且这样做下的赌注也是非常大的,他并不是一个毫无头脑的鬼。
可是这一次——他的目光锁定了那个端坐在桌子前方的人,仪姿堪比仙骨,目光若璨星,还有那一眼看过去三魂七魄都是令人挥之不去的气质和神采,太值得掠夺了!
所以,在暗无天日的牢狱内,在两人未察觉的时候,他的身影向前飞速掠去,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颤动和飞舞着着,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身躯里面,尽管身躯的那头是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他还是如此渴望着,他甚至还感觉到了自己从未跳动过的心在此又开始跳动了起来,直到身体轻盈地摆到了那人的背后,他的那双虚无的双手终于伸了过去——
“在本君眼皮子底下造次,你是死得也不耐烦了么?”
黯淡的灯光下,杨林听到黑暗中那冷淡到极点的声音后,直到看见那张白皙皮笑肉不笑的脸庞,所有的热情和喧嚣在一瞬间全部熄灭,突然间感受到了临近悬崖的危险。
他的身体完全僵硬住了,然后转头不确定地将眼睛与那人对视,接着便整个人冻住了一般。
那双眼睛也正正地盯着自己!那只嘴巴轻轻挑起一个笑容,却只让他想到了自己被凌迟处死的场面。
他在一瞬间的僵硬过后,大脑飞速运转,向空中四处逃窜,接着一个接一个的鬼们顺着他慌张的身体也开始在整个牢狱中如同无头苍蝇般飞动着。
戚牙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都不想说什么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毫无目的并且毫无章法的劫狱行动,当杨林第一次拍晕了那个牢头的时候,戚牙第一次察觉,再然后,便是两个鬼不明所以地躲进了墙角处,他们这是当自己不存在么!但在自己察觉到身后那只鬼想要干什么的时候,戚牙又开始感慨如今的鬼魂们是不是脑子都缺了一根弦。
眼看着那群鬼就要逃出生天,戚牙的眼睛往他们的方向一扫,一块巨大的黑幕便从牢狱的房顶那里如瀑布一般泻了下来,覆盖了所有缺口和鬼可以通过的地方。
即使是个人界,鬼都不能为所欲为了!
所有的鬼在一瞬间被反弹了回来,戚牙站在蜡烛中央,烛光照耀着戚牙白皙又发着淡淡的黄光的脸庞,眼睛却像利剑那般扫过。
戚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君奉鬼帝之令,赴阳界缉拿作乱之余魂,伏夷自十年前便因罪撤下阳界官一职,本君代替他暂行此事,谁还敢再次造次!”
杨林本就虚无的腿在此时更加虚软地瘫了下来,原来是自己有眼不识珠,这回可算是闯了大祸了。
王涣的腿如同踩了火苗一般从自家待着的小黑屋飞到了他家主人的门槛上面,抬头后因为紧张而喘着气说道:“韩大人,不好了!杨林那蠢货,去地牢找暗察司新接任那位大人的茬了。”
韩光子的瞳孔顿时一缩,里头的黑暗已经深不见底,他一把捏碎了茶杯,道:“我不是叫他们不要出去惹事么?”
王涣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咽了口气,又低头吞吞吐吐道:“大…大人,想必是最近连出了几桩事,叫兄弟们面子上挂不住了,这在查下去,说不定会查到大人您这里,所以杨林也是忠心想要保护大人您…”
韩光子脸一黑,将捏碎的杯子碎片从桌子上划拉到地上,声音厉道:“保护?那这些狗就别给我随便到外头添乱!”
他的眼睛一眯,说:“该不会是有人向他教唆了什么…”
王涣听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仿佛恢复了真身似儿的,跪下来还闷哼了一声,他道:“韩大人,我们这些无名之辈,早就销声匿迹于人间,就连肉身也都灰飞烟灭,我们还谈何勾心斗角?请求大人能挽留我们,饶我们一条狗命!”
韩光子嘴角一抽,道:“不是说没命了么。”
王涣才反应过来,“呃”了一声没说什么。
韩光子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王涣抬头问道:“那…我们这些兄弟们,是救,还是不救?”
韩光子轻轻笑了一声,侧过头来,眼角微微上挑,他冷冷道:“你觉得呢?当下的情况,难道我们还有顾及他们的余地?”
王涣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慢慢低下了头,伏在了地上。就在韩光子扭头过去的时候,王涣痛苦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挑。
幽暗的地牢中,戚牙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凳把,表情很是微妙,他从质问前面的一个活人变成了质问着活人和数个死人。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这简直就是赶上门来送死。
并且他觉得这一幕很滑稽,好像他还在地界审问犯人似儿的。
戚牙漫不经心地道:“说说吧,怎么做的这么大的觉悟,跑到这里杀我的?”
杨林不说话。
杨望声惊恐地抬头,道:“大大大人,您您在跟谁说话?”
戚牙瞥了他一眼,他忘了这里还有个眼瞎的凡人。
“这样,你先睡会儿吧。”戚牙微眯了下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对着杨望声说道。
“啊?”
杨望声还没反应过来,他慢慢感觉到了袭来的睡意,接着便无意识地瘫在了凳子上。
戚牙的笑容转而看着面前的几只鬼。
身后的鬼顿时毛骨悚然起来。
“鬼君…大人。”小喽啰鬼们发出了幽怨的声音。
戚牙玩味地看着最头头的那个鬼,想必是这群鬼的领头人,他凑近了说道:“小鬼,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杨林登时瞪大了眼睛,眼球都快凸出来了。
虽然那天黑夜看不太清,但是戚牙对鬼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那天自己潜进了霍原的房里,看着霍原周围出现的数只飘忽着的鬼,正如刚才那般安置在墙角四处,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虽然那次没逮着,这回总算是误打误撞了!
戚牙轻轻牵扯了下嘴角,道:“数次犯险,却毫无觉悟,不怕鬼敲门?”他说完,顿了一下,心想总觉得哪里违和,然后又说,“这回我不会放过你了。”
杨林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睁着凄惨黯淡的眼睛说道:“我都死了,您还能将我怎样?”
戚牙点点头,道:“问得好,我一个从地下过来办事的鬼君,真的知道该将你怎样,如果你按我说的做,我可以在鬼节时辰准时收你回阴界,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戚牙惨淡了三天的脸突地伸到了他的面前,他微微开口道,“我也可以考虑提早将你收回去,不过回去之后会经历哪位鬼君的审讯,我就不太清楚了。”
杨林听完这句话后,整张脸的色彩由灰色变成白色,他的双肩微微颤抖,道:“大人…大人要我交代什么?”
“所有。”戚牙说道。
郑轩已经在郑府被他爹禁闭了半个月左右,不过他这段时间不但过得不无聊绝望,反而每天精神奕奕生活恬淡地在屋子里浇花,喝茶,下棋。
还有接收外界带来的一些消息——多半都是韩光子的。
郑轩在打理完最后一株花后,在自己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情不自觉有些紧张,他抬头看着从窗户层中透来的晨曦,每当在这个时辰,韩光子就过来了。
开门的吱呀声在他心中颠荡了一会儿终于像往常一般响起,他的胸口起伏了几下平定下来。
那个人没有敲门,直接用手推了开,郑轩转头望着韩光子,怔了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韩光子站立着说道:“少主,您对十年前出现的那位鬼君,可还有印象?”
郑轩顿了顿,道:“有印象,怎么?”
韩光子皱了皱眉,道:“那少主,您可见过那位新上任的暗察司大人?”
“不曾。”郑轩道。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