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怎么突然想到带我去京城了?”
宋欢笑道:“不是跟我,是跟你师兄。”
“……为什么?”
“你不想去吗?”
“想啊。”
陆童退后了一点,把自己的上半身挂在了栏杆上,一晃一晃地向前又向后:“玉官说了,迎欢楼厉害人物都是从京城来的。要是能去京城看看当然好了。”
宋微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的小锦囊,递给陆童:“今日是你生辰。”
陆童双手接过那眼熟的蓝色锦囊,握了握,里面是一点碎银子,年年都有,于是并不客气,伸手就收了,只道了声“谢谢师傅”。
如果宋微不说,他就要忘了今天是他生日的日子了。他想起黎宋今天无事献殷勤的样子,暗暗笑了。
天上只有一钩凉薄的月牙,夕阳完全落了山,空落落的天上只有那么一弯明月和几颗稀疏的明星。后院种着几颗桂花树,早早地开了一些,微微的冷香在空气中慢慢晕染开来。
宋微不说话,陆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宋绕过了拐角找到了陆童,遥遥地就喊他们俩:“师傅!陆童,吃饭了!”
陆童抬头,让宋微走了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饭厅。饭厅里是少有的热闹,宋远已经坐下了,两边都没人坐下,菜还没有上齐,厨房里有人嘻嘻哈哈地吵着,端着菜出来。
陆童一看,竟然是于夫人和她的两个丫鬟。
于夫人捧着一大碗面走过来,上面还氤氲着微薄的白气。等到放到桌上,陆童才看清上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两个荷包蛋,葱花还有青菜。
陆童坐下来了,于夫人把面推到了他的面前:“吃吧,孩子。”
宋远贴心地递过来一双筷子。
陆童接过来以后,夹了一筷子,也不顾着烫,直接就往嘴里塞,吃了一口就急急地把筷子从嘴里抽出来,哈着气。
“诶哟,小心烫。”于夫人伸出手来,要拿他手里的筷子,陆童推开了她的手,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于夫人说:“好吃。”
于夫人笑了,但是又担心他吃着急了,“好吃就多吃点,慢点吃,怕有人和你抢吗?”
陆童只埋头吃面。
往常的生日不是没人过,师兄们会给他送礼物,带他吃好吃的,他没心没肺忘记了,哥哥们也替他记着。
但是要是说长寿面,这种具有仪式感的诞辰才吃的食物,宋微不会做,师兄们也是上了山之后才被迫学着做的,陆童根本没有机会吃。
小时候,陆童的世界里是没有“娘”这个字的,因为他的师兄也都是没有娘的人,就算是黎宋,宋微一年到头只有几天在观上,再加之黎宋与他们几个一样,叫宋微师傅,实在也算不上有享受到什么母爱。小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没有人是有娘亲的。等到再长大一些,识字懂事了,他才知道原来其实每个人都是有娘亲的。
每个人在生辰的时候都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的。
陆童一开始会闹,但是后来渐渐地无所谓了。只是偶尔有些可以压制住的羡慕,也不过是偶尔罢了。
他现在面对着这碗长寿面,有些不知所措的疼痛,就像冰凉的手已经习惯了天寒地冻,有人试图给他一点温暖的时候,触碰的时候第一感觉到的总是疼痛。
于夫人在和他们说笑,时不时给陆童夹两筷子菜,加上宋远夹来的,在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
于夫人下山了,上山的时候本来就极节俭,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些衣物。于老板却带着于夫人的儿子大张旗鼓地上来接人了。
陆童听跟上来的家仆说,于老板被烧了那一仓杜香之后,有些惶惶然,病了两天。外人关切起来,于老板就说本来那发霉的药就是要烧掉的,烧时呛了两口烟。
陆童虽不知道是谁烧的,但是心里如明镜似的,这绝不是于老板能干出来的。
于夫人的亲生儿子不高,只比他父亲那样的矮冬瓜高出半个头,比陆童要矮半个头,有着青年人茁壮的瘦小,眉目不像于夫人那样和气,像于老板,有些尖锐的感觉。夫人大概有大半年没见过她儿子了,一时高兴地不得了,又是牵手又是抱。
陆童想可能是快到中秋了,于老板这样的人家,估计那小少爷在军中也是担着个肥差。
他站在一旁看一家人团圆。
宋远却来了,从后头绕到了陆童面前,遮住了陆童的视线:“师兄给你买了礼物,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