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歌与长琴坐在别的屋子的屋顶,听着不远处依旧有念经声盘旋而出,听不清经文的内容,只有泛泛梵音,但也足够令人生畏。
做法事超度,便是想要让那些尚有执念未消的亡灵放下执念,放下曾经为人的一切惦念,再进入因果轮回之中。
说不清放下二字是对死去的人残忍,还是活着的人残忍。
对于那些并不能看见鬼神,但怀有敬畏之心者,或许是前者吧。
长琴并不看好这场超度:“人所拥有的执念,若是如此容易就能被消除”
天光下似有闪烁的点点灵光,幻化成了一个熟悉的女子模样,笑靥却要单纯许多。
她无言对着父母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又对着他们的方向遥遥一拜后,便心满意足,从画皮中挣脱了出来,消失在了天地间。
“看,这不是便超度了?”
纪歌戳了戳小徒弟的脸颊,用上双手,将长琴的面无表情戳成了带着两个酒窝的笑容,虽然有那么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但都要比他先前的表情有感情多了。
纪歌有感而发:“要是以后为师不在了”
长琴豁然将他的手抓住从脸上拿了下来,一字一顿,抢白道:“师父缘何要咒自己?!”
“呃?”纪歌被他问得一愣,差点就把他不是会死,而是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给说出来了,“不——为师只想说——”
这个世界的设定实在让人惊异,除了妖魔鬼怪,居然还是真的有神灵仙人的。
这要是他前脚达成圆满成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后脚就被人招魂找回来了,那就刺激了呀。
纪歌想了想,即使召唤之人是长琴,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他,并且绝对不给长琴面子,无论他怎么求饶,也要下个七星把他定身了,然后好好打一顿屁股的!
想到这里,纪歌忽然一怔,为何他就如此笃定,他的小徒弟在他离开之后,一定会想要把他召唤回来呢?
“师父想说什么?”长琴一反常态地靠近了过来,平日里更习惯孑然一身并不希望与人有过多肢体交流的他顺着抓住的纪歌的手腕挽住了他的整只胳膊,“莫非师父说过的不会抛弃长琴,全是骗人的鬼话?”
纪歌感受着身侧忽然压上来的重量,还心说小孩身材轻飘飘的,气势倒是不轻。
他空出一只手来揽住了长琴的一侧肩膀,避免他会因为太过激动,而一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下去。
他下意识反驳:“为师现在还没切气纯,怎么就是骗人的鬼了?”
长琴:“”
“何况,别离和抛弃,是两码事呀。”
在长琴的一种莫名威胁的气势就要油然而生之前,纪歌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其中蕴含的某种意味太深太重,长琴转移了注意力,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被整个人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被迫调整了姿势后,侧身坐在了道长稍稍屈起,却还是极为修长的腿上。
——是他忽视了,道长随意游戏人间的微笑之下,要从武力值来说,是不比他辗转于凡人身躯的全盛之时要低多少的。
“抛弃等若背叛,你我当中有一人想单方面结束这场纠葛,才能称之为抛弃。”
“那是将另一方视若珍宝的感情,狠狠掼之于地面,再无从回头的,狠心绝情之人才能做得出的事来。”
长琴低低地笑了一声,无心去关注此时两人的姿势到底有什么不妥,双手撑在纪歌的肩膀上,颇有些质问的味道:“师父想与徒儿说别离,可若徒儿不想,这不便是背叛吗?”
他借着力屈起膝盖跪坐了下来,又下意识觉得这个姿势会让纪歌觉得不舒服,便改成了单膝
“人有生老病死,爱恨纠葛,既有开始,便注定会结束。”纪歌低低说着,声音清淡,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别离后会还有新的相逢,乖徒儿可切莫着相了。”
“师父为了说服徒儿,怎地还用起了佛宗的说辞?”
“恩?这不是就在寺院中?徒儿将就着听一下吧。”
长琴一时有些恍惚,依稀记得这些话有谁曾同他说过,时间,地点,人物皆无从想起,他越是拼命想去回忆,便越是回忆不起来。
但他能想起来,那一世的结局,似乎并不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