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空了，可墨阳看着远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个两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相约之期，候人兮猗。

未见君子，绥绥长离。

青丘便有如烟雾中的蜃景，口口传唱的歌不知由哪位狐女开了头，直到青丘隐匿于海，只剩了一片空荡，还在海面传响。

候人兮猗。

*

临安，礼部侍郎府。

京都之中乍一看风平浪静，却绝对不乏暗流涌动，有脚步声从后花园往偏房而去，檐下听得几声飞鸟扑着翅膀，又归于无。

朝廷之中派系复杂，可对北方金国，无非是战与和两种态度，支持战者暂且不提，而想要议和者，却又能分出两种。

一种，为真切心系百姓，不忍生灵涂炭、想要休养生息。而另一种，却是收受了金人不少好处，妄想试图说服官家能退便退，能忍便忍，养废了宋人锐气那便再好不过。

推开半掩的房门，屋内只见一人身着红色缂丝官服坐在首位，黑色的腰带系在腰间，没戴官帽，神色阴沉看向来人。

彭长老抖了抖脸，皮笑肉不笑对那礼部侍郎道：“我有心与你们结盟，可这些日子来，你让我去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礼部侍郎见惯了朝堂上不见血的厮杀，哪里会畏惧他，“彭，长老？若你还曾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净衣派能说得上话的人物，在下立马扫榻相待，为你奉茶也无不可。”

“可你现在是吗？”

说罢礼部侍郎将茶盏往地上一摔，茶盏便刺耳地摔成了碎片，彭长老面上青白交加，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毕竟与对方合作者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大人物，居然能从浩大的丐帮队伍中截下被运送的两人来，甚至还擒获了不少丐帮弟子。

他修行的武功独特，一半功夫在一双眼上，即使修为被废，摄魂之术却也是派的上用场的，对方这才不怎么情愿地将他收之门下，当做客卿。

礼部侍郎见如此轻易就摆平了他，眼中明显露出一份不屑来，转而手指扣桌思索了一番，很快派遣下人去传了一封信。

至黄昏，有马蹄声靠近其宅邸，马上之人须发皆白，身着黄褐短衫，居然牵了马就这样大摇大摆从正门进了礼部侍郎府，下人见他纷纷退让，显然早就习惯了。

礼部侍郎见他来，面色一正连忙出来迎接：“裘前辈！”

原来来者虽不是天下五绝之一，可武学造诣在江湖上也称得上名声显赫，乃是湘西大帮铁掌帮的帮主，裘千仞。

裘千仞抚须问：“为何匆匆传来书信要我前来？”

礼部侍郎恭敬道：“明日咱们就要面见官家，今日请前辈来府上也是以免夜长梦多，出了差错。”

“你这胆量！”裘千仞笑骂，但也没见不满，点头正要应下。

可此时却是听见从正门之外忽而传来一阵箫声，其中蕴含内力宛如汹涌波涛连绵不绝，忽而又仿佛静如深潭巍然不动，不过短促一会儿的功夫，礼部侍郎与裘千仞沉着脸出去一看，偌大一个宅邸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裘千仞未抬头，就听闻一个小娃娃的声音从顶上传来：“多谢黄岛主出手，还劳烦您看一看这位是什么路数？”

黄岛主？裘千仞状似冷静，眼神只飘忽了一下，并未叫他人看见。

可他们作高人状，奈何纪歌是不想与他正经切磋的，他握紧竹棒，棒打狗头已至裘千仞的身前，正是朝着他的头顶而去。

狐王的效率果然很高，术法也到位，只一霎纪歌与黄药师睁眼是就落在了西湖的一艘小舟之中。

湖上水汽弥漫，除了摇桨的舟子被吓得差点儿要去盗个仙草以外，其他一切无恙。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起来，丐帮在临安的分舵虽然也受到了打击，但江湖上下三门的人总是抓不完的，何况落网的只有掩护撤退的鲁长老一位，简长老虽受了伤，但总的还行，现下躲在一处戏园子里，伤势也快恢复的差不多了。

问清楚了是哪位官员勾结江湖势力与金狗后，这两人不就找上门去了么。

面对朝着头顶袭来的竹棒，裘千仞只用右手从身边扯过一张椅子以此相抗，自己左撤一步，仿佛十拿九稳一般，左手成爪而探出，即将近身之时，他的小拇指却是动了一动。

纪歌看着锁定的目标不过四五十级就差点儿笑出声来，他倒也不急着一棍子将眼前装神弄鬼之人打趴下，将计就计，吸入了少许从这人戒指中弹出来的粉末。

——恩，别说，这药若是换一个人来怕是不出片刻就会手软脚软不听使唤的。

裘千仞哈，这位该是总是打着自己孪生弟弟的名义出来招摇撞骗的裘千丈才对吧？

裘千丈一看这场面十拿九稳，又拿捏起了高人的作态：“哼，哪里来的小子不懂规矩，这一掌就让我替你师父教训教训你！”

纪歌一面应付，一面还有空用余光去瞥黄药师，却发现对方兴趣缺缺站在一旁把玩着玉箫，忽然一下对上眼，只瞧见对方眼中只有对着裘千丈的不耐。

行吧，这也不能玩得太折腾了，不然大佬怕是要觉得磨蹭。纪歌见机低低道了一声见龙在田，驱散了身上debuff后马上接上神龙摆尾，劲而有力的一掌直接将疏忽许久的裘千丈击飞了出去，直直撞在了墙上后才落下了，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来。

礼部侍郎大惊，想跑，然而黄药师守在一旁怎么可能让他得逞，黄药师随手从身边棋盘上取了几颗棋子作为暗器掷出，便叫那人完全动弹不得了。

“你们这是在动朝廷命官！！！”

纪歌干笑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那红艳艳的官服：“二品的大官咱们都弄过一位了，不差您这位三品的。”

礼部侍郎咬牙：“你们到底是谁的人？韩太师、还是——”

黄药师听着这些只无趣摇头，以一枚棋子点了他的哑穴后走到裘千丈身旁，纪歌抬头看过去一乐，就发现裘千丈正好打算逃跑却被黄药师踩住了袍子，摔了个狗啃泥。

裘千丈哭着告饶：“丐帮的这位怎么称呼？还有这位、这位”

他倒是机灵，听见了降龙掌的招式也就分辨出了纪歌是何门何派了。

然而往日招摇撞骗即使是被人撞破了他也起码还有点功夫能够脱身，可这次稍一大意结结实实栽了跟头，还撞在了黄药师的手里，又怎能好过。

黄药师似笑非笑：“裘前辈，莫非你就是铁掌帮的帮主裘千仞？”

裘千丈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黄药师是打算来寻仇，还是和他胞弟有交情，于是只敢试探回答，不敢把话说死了：“诶，我就是裘千仞”

黄药师话音陡然凌厉：“那很好，我与你的仇可大了去了！”

“——的哥哥，冤有头债有主，您寻我那弟弟去啊！”

纪歌：“噗。”

太子长琴：瞧，我就说吧，黄岛主确是为古道热肠的好人呀。

礼部侍郎呲目欲裂，豆大的汗水从额上淌下，盯着裘千丈仿佛是想要活吞了他。

他是真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出了这样的乱子，而偏偏出了这样的乱子，还叫这个算是“自己人”的家伙给全砸了。

时也命也，礼部侍郎闭上了眼，逼至如此，他已然没了在掌握中的牌，只剩下了最后一招，若是真正的裘千仞反应过来了且能打退这两人，那大业还有转机，可若是不能，那便是全盘皆输。

江湖中的事他懂的不多，只以为裘千仞便已是绝顶人物了。

可放在黄药师面前，再算上偌大一个丐帮，裘千仞与他的铁掌帮，又算得上什么呢

从礼部侍郎府里纪歌与黄药师揪出了正在后院听小曲儿的冀州牧，也在后门把想要逃的彭长老逮了个正着。

从他们的嘴里，两人挖出来消息来，说是丐帮的几位重要人物全被羁押在了正牌裘千仞的铁掌帮手下，与这礼部侍郎府恰巧是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是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两个地方。

毕竟铁掌帮是有名的江湖势力之一，朝廷命官不得明目张胆与他们勾结，因此其间的关系也就这位负责沟通的礼部侍郎史弥远知道。

第二日清晨，无云无雨，只有从吴山旁绕来清风拂面，让纪歌深吸了一口气。

丐帮明面上的弟子便是在昨夜全撤离了临安，而剩下尚在铁掌帮手中鲁长老与其他弟子，他是打算让黄药师送佛送到西，再帮个小忙。

“理由？”明明已经很熟，重返中原的这一趟的缘由就差摆在明面上来说，黄药师听纪歌这样求他，却也没一下子就答应。

纪歌觉得吧这位黄岛主的脾气其实也挺好顺的，“就当我替我师父求您的！”

嘿，这话儿就算是以后被洪七公听见了，他大概也是不会动多大的气，最多跳个脚。

毕竟事关丐帮一位长老，事急从权嘛！

黄药师果然暗爽，五绝除了王重阳，剩下四位从来谁也不服谁，如今这话就算不是洪七本人说的，而是由他徒弟说，水分也不晓得搀了多少——可人家就是乐意呗。

天光微熙，晨钟悄然响起仿佛是在催促着什么，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禁军巡逻的步伐逐渐远去，纪歌一人赏了一脚，把那五花大绑的几人给踹晕了，再把罪证塞到了他们怀里。

接下来只要时辰一到，巡防的禁军便自然而然能够发现他们。

纪歌又拍了拍手，仿佛嫌弃那几人似的，“行啦，最后的事儿也做完了。”

太子长琴忍俊不禁，认真道：黄岛主实在是个妙人，若是我能以真身见他，实在想与他结交一二。

纪歌听这话感觉心里忽然有点冒酸气，于是哼哼唧唧道：“也是，除了生孩子之外黄岛主什么都会，他能让你青眼相看也是自然啦。”

他脚下踢着石块，越说越委屈：“我不通乐律，唱曲儿也跑调，想学下棋至今棋盘上能摆几个子儿都不知道，武学也”

太子长琴见这情形也是头一回，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办。

趁着自己还是小孩模样，撒泼打滚做起来也没心理负担，纪歌本就是一说而已，可他却听太子长琴急了。

太子长琴想了又想，最后一咬牙：你别这样说自己——若是你不好，我又怎会心悦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