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云卷风倦, 淡淡的苦药香味徘徊在郁郁葱葱的院落之中缱绻不去, 纪歌无聊地守在门外打着哈欠, 困到眼角都夹着泪花了还不能走,咬牙切齿地在心中斥骂房中那位始作俑者。
就算玉如歌拜访李园递交名帖时的举措和普通医师一般无二,那八面玲珑将江湖事拿捏得清清楚楚的老管家也不可能就真把他当成普通大夫啊。
对方人前谦虚得紧,说是要先进房望一望气,伺候的人哪有不准的。可玉如歌前脚刚进了房门,纪歌想要溜, 后脚得了消息而来的李寻欢恰好把他堵在了门口。
李寻欢按着纪歌肩膀让他先别忙着跑路,语气微妙:“听陆兄说你与玉公子闹得不怎么愉快?”
纪歌惊恐:“陆小鸡说了什么?!”
虽然那天后来他与陆花二人只是打了个照面匆匆就走了, 可从离去时陆小凤挤眉弄眼的样子来看, 两人把是心里透亮,什么都看见了啊。
“......听上去你与陆兄交情也不错啊。”李寻欢眉毛微扬, 并不是谁都能叫陆小凤他这个绰号的, 虽不见得不认识的人喊陆小凤绰号他不会怎么样,但喊绰号那人的脸一定是够大的,“他只提了一句你与玉公子是旧识, 但今天看来大约不是什么旧友?”
“......那人心机深沉得很, 表哥你可别被他那副皮相骗了。”纪歌慢慢吐露一句,面带深沉地反思。
噫呜呜噫,都说每个盆栽都是切开黑,怎么轮到他了就变成身边个个切开黑了呢。
不知为何玉如歌在房内待的时间尤为长,李寻欢恰巧这时还有事要做, 要放在平常他大约会将此事放在第一位将其他事全推了,可现下这里不是还有纪歌在么,纪歌与两人都能说上话,索性让他看着点也是一样的。
于是当玉如歌用干净的帕子擦拭着手从房中走出来时,屋外还是只有纪歌一人,随他同行的两个丫鬟像是拿着墨迹还未干透的药方去抓药了,而他走出来后目标很明确,直直走到了纪歌身前后站定。
纪歌也对两人的身高差奇了怪了,只能微仰头看向他,没好气问:“龙大哥病情如何?”
玉如歌玩弄着异常眼熟的一支笔,语出惊人:“没得治,埋了吧。”
“......”若非眼前这人是他,纪歌真想不顾风度敲桌狂笑,如此他只得矜持勾了勾唇角:“玉兄真是说笑,若是药石枉然你又为何遣那两个丫头去熬药?”
玉如歌沉吟片刻,像是当场在想该怎么忽悠,“他这病来势汹汹无人能治,发病之时浑身无力到后期更是会疼痛难当,我虽无能为力可总是医者父母心,一剂药方虽对病情无用,但也能让他走得舒服。”
纪歌:“......”这、这都安排上后事了?
是个狼人。
可既然他敢这样说纪歌也敢接:“既然玉神医都无能为力,那这药方我们收下了,请您移步吧?”
“说笑了。”玉如歌口风说变就变,目光幽深便直视着纪歌的双眼,看的他颇不自在地扭了扭头,“龙公子的病大约都是由心而起,心病还需心药,或许那药引就在这李园中也说不定。”
纪歌睨了他一眼,“......那您慢慢找?”
他倒是不太担心玉如歌能打听见什么风声的。
现在李园上下整治得极为严谨,龙啸云到底是什么病到现在也就纪歌一人清清楚楚,李寻欢不过作了一番猜测,到底是不想伤了兄弟情分。
而就在纪歌思考该怎样体面而不失礼貌地先离开时,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忽然找了过来,不敢直视玉如歌:“玉玉玉......”
玉如歌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便伸手连点了对方背后的几个地方,那小厮立马就不喘了,眼神变得崇拜了起来:“玉神医、您——”
玉如歌不置可否:“慢些说,何事找我?”
这一问那小厮像是想起了正事儿,眼神重新变得惊恐:“您——您的马,在马厩里闹翻天了,我来寻您时好像还隐约听见它踹翻了围栏跑去院子里了。”
纪歌忍不住插话:“你们做了什么能让他的马闹腾起来?”
小厮年纪挺小,估计是留在马厩里也派不上用场才叫他来寻人,这会儿都要哭出来了:“那匹白马甚是神异,又是玉神医的坐骑,我们当然精心照料着怎敢动什么手脚!”
纪歌也是相信李园这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可这事的确奇怪,他也只能与玉如歌一道去瞧一瞧。
一开始倒还好,花团锦簇没什么毛病,可当三人一转弯换了一条路,一路的残花败柳让玉如歌看了都不禁沉默。
玉如歌歉然道:“我会赔。”
虽然看上去仿佛是被一匹烈马跑过,草木受到了摧折,连铺着的青石板都被踏碎了几块,但这方面纪歌倒是大方的:“没事,那头的院子才装修完,这里的路过两天便也要重新修的......”
玉如歌听他话音未完却停了下来,不禁抬眼:“恩?”
纪歌忽然抓住了那小厮的手,微微颤抖:“告诉我,那边的院子是?”
小厮回神,也抖了起来。
“林少爷,那、那是您的院子啊——”
*
两人不约而同甩起轻功将小厮落在了身后,站在院墙外面纪歌还在踟蹰,玉如歌也不好走在他的前头。
玉如歌仿佛是想让气氛松快一点:“真的不用我赔?”
纪歌深吸一口气:“在我反悔前,别提这事了好不好?”
可当他们走入院子时却发现其实他的院子并无大碍,即使是才移植的几颗娇贵梅树都没被那匹马蹭伤,白马乖巧地在院落里踱步,那双灵巧的耳朵一动听见了身后有人来,温顺地看向了来人。
还未等纪歌惊讶完他的里飞沙怎地会搞得这样一地狼藉,白色鬃毛飞扬蹄踏银纹的好马仿佛非常快活一般嘶鸣了一声,便冲着两人飞驰而来。
在后面跑得累死才追上来的小厮看见这一幕心说果然再烈的马都是眷恋主人的,可没等他这口气松完,那匹神骏的白马四只蹄子来了个个急停,娇气地将头埋入了——
他们家林少爷的怀里?!
玉如歌端详着眼前的这一幕,“看来它也很想你。”
纪歌正薅着马头,闻言一抖:“咦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